我,30岁,工作稳定,月薪过万,这个工资水平放在北上广这些大城市算不得什么,但在我们生活的这个3.5线小城市,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我的堂妹,与我同年,也是30岁,同样月入过万。这个收入放在我这种从小在城市长大,循规蹈矩走着“读书——上大学——参加工作”寻常路线的人来说,混到一个小城里的中产阶段并不算意外。
我们同样的年纪,拿着同样多的薪水,于我来说,这一切似水到渠成,而于她,却是步步艰辛,可歌可泣。
追平我,她花了整整18年。
每当我生活中遇到难过的坎时,想想堂妹,就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难。
1
母亲病重,她辍学挑梁
堂妹在她们家是老幺,上面有两个哥哥,家庭条件在农村来说也算是小康,本该是被父母哥哥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无奈天降横祸,大妈突然诊断出癌症早期,幸好发现及时并进行切除,大妈的命是保住了,但家里也被瞬间掏空,背上了几万块的巨额债务。
马上就要小学毕业的堂妹很快“顺理成章”地辍学了,在家专职照顾术后休养的母亲。
而与此同时,她的二哥仍在继续念书。据说是因为二哥读书有潜质,家里舍不得放弃。
2
甘当童工,补贴大哥谈恋爱
大妈身体渐渐康复,堂妹自然要想办法出去打工挣钱了。她大哥在附近镇上的工厂里上班,便将堂妹托关系安排进厂。还好,堂妹个子高,小学毕业的她看上去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童工的特征还不是特别扎眼。
那时表哥一个月工资三百多块,正跟厂长侄女谈恋爱,那点儿工资根本不够开销。堂妹因为年龄关系受柄于人,同工不同酬,一个月只能拿一百多块,但还好厂里供吃供住,堂妹花钱节省,基本都能存下来。她知道生性老实腼腆的哥哥愿意主动跟厂长的亲侄女谈恋爱,是想着能凭借婚姻帮到家里,她悄悄地每个月把存下的钱都给了大哥,好助他恋爱一臂之力。
听大妈说过,那时堂妹在工厂经常被安排上夜班,年纪小瞌睡大,有一次边作业边犯困,机床上的钢针从掌心穿透掌背,而她居然没请一天假休息。
无奈的是,大哥与白富美的恋爱终究是无疾而终。大哥远走他乡进城打工。
3
开启服务员生涯,供二哥上大学
大哥离开厂子后,堂妹很快便以年龄之由被工厂“驱走”。想再打工,年龄是硬伤,还好那时农村户籍管理并不严格,没多久,堂妹便握着刚刚成年的身份证进城,开始了新的打工生涯。
年轻又没有文化的女孩子,初到城里,能快速入手的工作也就是当酒店服务员了,堂妹也不例外。此时,二哥已经考上大学,堂妹的工作依旧是包吃包住好存钱,平时存的钱都用来补贴二哥读书了。
然而讽刺的是,十多年后,当堂妹咬牙誓要在城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家里唯一靠知识吃轻松饭的二哥,她找他借到钱了,但不到俩月,妻管严的二哥硬是生生把三万块钱要了回去。
4
早婚早育,平庸婚姻百事哀
到了二十来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堂妹没有像其他心比天高的女服务员一样,天天想着傍个有钱人改变命运,她老老实实地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她们酒店里的一名保安开始恋爱。
很快,刚满二十岁的堂妹就结婚了,很快,又有了孩子。结婚后,她的丈夫便辞去了保安的工作,全国各地的跑业务干销售去了。
至于他赚到钱没有?从他们的生活状态上看,应该是没有,否则堂妹不会生个孩子还要跑回男方老家的医院去生。听大妈说,当时堂妹生孩子也是吃尽了苦头,十年前乡镇医院医疗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男方家里人还鼓吹说医院里有熟人,结果是堂妹疼了两天顺产不行改剖腹,术后刀疤不忍直视。
出院后,男方全家老少都挤在一间土坯房里,为了方便堂妹坐月子,他们就在屋里拉了个布帘,算是给他们隔出了一个单间;孩子满月喜酒,满屋子人吃得热热闹闹,就是没有一个人想到给躺在床上的堂妹送碗肉汤;孩子没奶吃,大妈实在心疼不过,堂妹一出月子就把她带回了娘家,变着法的给她补身子,帮她催奶带孩子。
后来,堂妹就像每一个平凡的母亲一样,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变成了一个钢铁女战士。
婚后,堂妹一个人拖着孩子搬了无数次家,其中辛苦,可想而知。她的老公仍然常年在外“打拼”,家里大事小事全靠堂妹一人操持。他偶尔回一次家,还要摆出一副舟车劳顿衣锦还乡的架势,变本加厉地充大爷享轻福,连饭都是堂妹添了送到手里。
她也曾经哭过闹过说日子过不下去了,一定要离婚。一次,孩子生病住院,刚好她老公在家休息几天,她就让他回家拿点换洗衣物,再来换她守夜,她得去酒店接班,结果她老公突然人间蒸发一整天。孩子又高烧不退,离不开人。打电话始终不通,心急如焚的堂妹给大哥打电话,麻烦他跑一趟,到她的出租房里去看看家里到底怎么了,她老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大哥急匆匆地跑去她家一看,发现她的极品老公正端坐在桌前,仔细研究一部破手机,说是手机掉水里了,自己正在想办法修好。
在医院快要急疯了的堂妹听闻此讯,当时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她想知道为什么老公要这么对她?更想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整她?
最后的结果是,堂妹没有离婚。毕竟,她只是嫁了一个平庸的男人,并不是找了一个本性恶毒或是出轨乱搞的渣男。生活就是凑合着向前滚,婚姻更是,只要彼此不十分厌恶,就足够将就到老。
这些年间,堂妹换了几个工作的酒店,没有换的是服务员的职业,月薪撑死两千多。同一起上班的小姑娘们相比,她不是年纪最大的一个,但却是读书最少,最没有前途的那个。
5
主动转行,破釜沉舟反获新生
这十几年来,伺候人吃饭的服务业她干够了,到处租房随时被赶连夜搬家的动荡日子也过够了,扶不起又离不掉的老公她也不再报希望了。
三年前,堂妹果断地辞掉了工作,跟着一个小姐妹转行去做育儿保健师,就是那种在私立医院里照料新生儿的月嫂。只有小学文化的她硬是苦练了一手好字,硬是考到行业里含金量最高的从业执照。
刚入行时,她的起薪和在酒店打工没有差别,慢慢的,凭着她超人的耐心与细致服务,打动了一个又一个的产妇,最后,妈妈们都主动点名要她来照顾孩子,堂妹在医院里渐渐成了红人。
她觉得自己干活多拿钱少,想跳槽,老板就给她涨工资;她忙到没有时间休假,老板继续给她涨工资;有小姐妹介绍她到名气更大的月子中心去上班,老板急得跳脚,不顾一切的要再给她涨工资,还额外多批了休假天数。现在,她已月薪过万。
转行后的短短两年内,堂妹买了房,虽然是二手房;买了车,虽然是国产车。这些通通都是她在零存款的基础下完成的,她老公家一分钱拿不出,堂妹就找她的小姐妹和亲戚朋友借,总算是把房子首付搞定了。一年之内,她独力还掉了所有的私人借款。
她老公在外面浪了多年,一分钱存款没有不说,堂妹铁了心要买房时,他还跟她大吵了一架,自作聪明地预判说房价马上要下跌,现在买房就是傻×,结果买完不到一年他们就接到通知——房子马上要拆迁。
堂妹工作的医院在市区,房子买在郊区,每天上班路上就要要花个把多小时。和买房一样,她火速考到了驾照,火速买了车,提车后的第三天就开始一个人开车上班。
最近一次看到她,是在大妈家吃饭,她当天休息,但直到中午才带着孩子满头大汗地赶回来。原来是附近的大学正在举办桃花节,学校里赏花的游客人山人海,于是堂妹便批发了一些小玩具,带着儿子在学校里兜售,一个上午挣了几十块呢!
堂妹依然是那个没有太多文化,无法活得太轻松的平凡女孩。生活的压力迫使她想尽一切办法去赚取一切能挣到的钱,即使是一块钱,她也要使出浑身力气去抓住,舍不得白白放过。
对她来说,生活真的没有眷顾过她,甚至对她有些残忍。但是,她从来没有怨恨过,没有怨过父母为什么当初早早辍学的是她?也没去质问兄长,为什么当初他读书时能心安理得用她的钱,如今找他借点钱救急却如此之难?更没抛弃她那个几乎一无所长且毫不体贴的老公,为什么不能帮她分担一丁点生活的重担和烦忧?
她所做的就是接受它,扛过它,远离它,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的,她给予了最大的包容和原谅,这点,从她朋友圈里晒的照片就能看出。今年暑假,她带着孩子和两边老人专程到北京去旅游,晒的都是老人和孩子的开心笑脸,唯独没有一张她自己的照片。
我常常想,跟堂妹一比,我简直不好意思再抱怨自己出身平凡起点低,家庭普通父母贫,也没法再对工作挑三拣四,对老公押注全部未来。抱怨别人不如反省自己,指望别人不如榨干自己,放弃那些没用的抱怨和幻想,管住自己,狠咬自己,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