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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也许我还有希望。北京名医不是说我可以打免疫球蛋白试试吗?我才打完,还没见到疗效。突然想起来大学同学母亲好像得过这病。电话通完,我看了看日益萎缩的左手大鱼际,他母亲的早期症状和我完全一样。他以为我为别人打听,也详尽描述了后期症状,四个字,生不如死。
前所未有的恐惧带着难以名状的悲愤席卷而来。为什么是我?一想到我的孩子们将会没有妈妈,我失声痛哭。 听到我打完电话,母亲和严辉也禁不住泪如雨下。母亲后来和妹妹说,那一刻,天塌了。
再看到电视上的手和小孩子,我便大哭不止。为什么他们那么健康,那么幸福?命运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情绪上的巨大跌宕使我甲亢复发,之后的三个月,我夜夜无眠,游走在地狱的边缘。
九月一号,我产假结束,回学校上班。讲课时,我会突然失音,喘息后才能再发声。右手的粉笔写字时突然掉落。这样的事一月之内发生五次,我心理彻底破防。2019年9月底,我请了长期病假,告别了站了二十一年的讲台。
2020年9月底,我在北京确诊了。医生看着我的三次肌电图检查结果说,看我走路的步态,胳膊抬举的高度,口齿不清的程度,就可以确诊,不需要别的检查了。西医没有办法,针灸和中药或许可以延缓发展。我心中平静,一年半的悬而未决终于尘埃落定,如释重负。
对于确诊结果,最接受不了的是待我至亲的叔叔。他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每次来看我,进门前擦干眼泪,然后洒泪而归。
换了方案治疗,母亲和我一起去了外地,专门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严辉平日上班,周末一周一次开车来看我,单程2.5小时,三个月的时间从未间断。妹妹换乘四五次公交,每周必来陪我聊天解闷。严格住校,周末托付给弟弟一家。小谨由公婆接回老家抚养。治疗之外的时间,我追剧,追文,不让自己有发呆的时间。我不再关心柴米油盐,心里无着无落,眼神暗淡无光,在浑浑噩噩中度日如年。
促使我觉醒的是严格。我沉溺自身痛苦的日子里,他干脆利落地把自己从学霸变成了准学渣。听着他与严辉激烈争吵,我心如刀绞。
在严格心中,我这个妈妈的地位是高于一切的。十二年的朝夕相伴,我尽我所能给了他美好的童年。很少参与孩子教育的严辉,说话自然没有我的信服力高。我需要在父子俩之间架起沟通的桥梁,帮严格渡过初三这个关键时期。我不能容忍我亲手塑造的,曾经光芒四射的男孩毁在妈妈生病这件事上。
2021年6月,彼时我已回到当地医院治疗半年。主意一定,我果断出院,寻找一切机会与严格交流。那会我说话已经吃力,勉强听清而已。从目前学习到职业规划,从待人处事到婚姻爱情,无所不谈。一个月后,他终于打开久闭的心扉,和我说起少年悄悄话,自己暗恋一个女孩,某某偷看小黄片等等。进门后又像小时候一样,用脸颊轻贴我的脸颊。不同的是,以前我抱他,现在换成他轻搂我的肩。
看着严格日益增加的笑颜,听着小谨天真无邪的笑声,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即使很多事我力不从心,妈妈依然是这个世界不可替代的存在,最温暖动人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