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租车跳下来的时候,第一中学这几个金灿灿的大字出现在陈怡面前。
她长长叹一口气,好久不见。
距离最后一次在这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8年。
这里是A城。小陈怡从小生活的一座小城。小城很小,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1个小时就可以逛完全城。
18岁之前,陈怡熟悉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弄巷,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小城里大都是熟悉的人,一家连一家。
小城太小,一点点事就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聊,最后像烟花一样爆炸在空中。
今天是周日,正巧学生放半天假,校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小贩一个个喜气洋洋,卖力介绍。
这次因为工作的关系,陈怡路过此地,突然想停下来看看。陈怡想,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混着人群,陈怡昂首挺胸进入了校园。哈,这也是她当初总结出来的道理,只要自己不心虚,在人多的时候,保安就有可能放过。
果然,这一招到现在还有用,陈怡小小得意了一把。
8年,似乎没让这个校园留下更多的痕迹。一切还恍如当初一样。操场边的树依然葱绿,零零散散站着三两学生。
呼~一切真没变。
“陈,陈怡,是你吗?”
一句清亮的声音传来,混着许不确定。
陈怡侧身望过去,如白杨般挺拔的少年出现在眼前,与记忆里的那张脸慢慢重合,渐渐汇成现在的模样,较之当初多了些许儒雅味道。
“恩,我来了。”
“哦,恩,来了好,来了好”他急忙的回应着,整个人写满局促不安,再无其他。
此刻,陈怡竟然异常平静。他似乎变了很多,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好像随着时间已经死去,那些曾经想忘不想忘的人与事,瞬间占满整个脑子,快速放映起来。
2014年,高三。
如果你问2014年的陈怡有什么高兴的事?她肯定会回答你,期待和男朋友一起上湖大。
2014年的陈怡热情,天真,可爱,胆小。
彼时,她还有个男朋友,夏天。如同小说里说的那样,这个少年身姿挺拨,他带着阳光走来,走进了陈怡的心。
整座校园都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知道每一个角落,他们走过每一寸土地。他们在这里和教导主任斗智斗勇,玩躲猫猫。
早恋对于高三的班主任来说,不亚于炸弹一样的存在,何况还是两颗能上985的好苗子。
因此,只有少数几个好朋友才知道他们俩亲密的关系。
很普通的一个数学晚自习,大家在台下奋笔疾书。突然,一个穿着人字拖沙滩裤衩的中年男人在门口探头探脑,老师走过去,问:你有什么事?
……
过不久,老师走上台,“陈怡,出去下,找你的。”
正好解决掉一道数学难题。放下笔,她高兴走了出去。
还没到门口,只见中年男人突然好像发狂一样,向陈怡疾行几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清脆悦耳。
一点也不动听。
嘴里喊着“你这个狐狸精,不要勾引我儿子”
数学老师快步走下台,制止了这个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感谢老师的出现,不然陈怡另一边脸也会出现对应的巴掌红。
整个教室突然安静起来,甚至就连笔尖的沙沙声,都消失不见。
待突然打脸的茫然褪下,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夏天从外面跑进来,他跑到中年男人面前,又是一巴掌。
这下,全乱套了。两巴掌,安静的自习课就像放进锅里油炸一样,一下沸腾起来。
后来,陈怡才知道,原来是夏天的爸爸不小心知道了她和夏天的事。在与夏天谈话无果的情况下,他才来学校找陈怡。
那一晚,之所以发狂甩一巴掌,是建于他与夏天在办公室谈不拢的盛怒下。
这两巴掌,一掌打在陈怡脸上,一掌打在陈怡心里。她变成邻居眼里不安于室的妖艳贱货,变成子打父的原始罪人,变成各种八卦的来源。
他们就这样分开了,填报志愿时,默默错开当初说的湖大,来到另一座城市。
同时为了治疗陈怡的情绪,她的爸妈来到外公外婆所在城市,一切从新开始。
陈怡一家搬离小城,在高考后的第二天。
静悄悄地走了。没有通知一个人。
后面2.3年,陈怡时常在想,如果没有这两巴掌,他们会不会不一样。
他们会在心仪的学校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游玩;他们会为对方准备很多很多小惊喜;他们会度过很多有对方参与的时间。
甚至大一点,他们会结婚,会有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会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他们,会一直是他们。
可是,没有如果。18岁以后,她是她,他是他,再不相干。
来A城前,陈怡收到夏天的邮件,他约来校一见。反复思考十来天以后,陈怡向公司请示来隔壁城市出差,最终陈怡来到了这里。
你瞧,一切都不是缘分,没有什么恰好路过,都是人为制造。
只是,陈怡没有想到,他还在这里。
这不是当初约定的时间。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我竟然还有久违的惊喜感。这该死的反应。
静默良久,他。
“对不起”
“噢,没事,你不用替你爸道歉,都过去很久了。”
“对不起”
“对不起”
……
他喋喋不休的对不起一句一句敲在陈怡的心里,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在为自己说对不起!!!
为他的冲动,为他的自以为是。
是的,当年那件事不是那样的。是他想和她分手,是他落不下情面说分手,是他和自己的爸爸联合演了这一场戏,是他想让她死心。他以为她不舍得离开他。
甚至那两巴掌,也只是计划中的一环。
毕竟那时的她,心里眼里都是他。
他也没办法,只是想甩开她,是不是。
瞧瞧,果然达到了目的,是不是。
她乖乖分手,乖乖离开这座生活18年的小城,乖乖不与任何一个同学联系,乖乖作为一个隐身人退出舞台。
没有人知道,陈怡曾经在高考后悄悄去过他家,就想最后再看看他,然而,残酷地真相就这样暴露在她的面前。
他问爸爸:“怎么会这样?”
“我不想这样的”
“爸爸,我错了。我不该骗她。”
“爸爸,我不该自作主张最后打你一巴掌。”
是啊,你永远不知道流言的可怕。我们都是愚人,我们只会听那些自己想听的,那些与众不同的刺激的故事。
有什么比子打父更要刺激呢?更能引起风波呢?
我们的耳朵可以自动筛选出自己想听的,我们的嘴巴会对听来的故事再次进行加工,传递给下一个人。
事实是什么,没人在意。
事件中的他们怎么想的,没人在意。
反正不都是茶余饭后的笑料么?
你说对不起,可是,我不想说没关系。钉子从墙上拔下来,依然有痕迹。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无法调整时间回到发生前的那一刻,我们也无法预知未来,阻止这一刻的发生。
也许这就是命运,命运轮回无法转动,我们依然活在自己固定的齿轮上,从相交到平行,这是我们最好的安排。
就这样吧!
18岁的陈怡依然还困在那个夏天。那一个普通的晚上。她就像被脱光衣服围观一样,难堪。她不知道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孤寂的少女日复一日待了整整8年。她被留在这里,等着有人过来。
这一次,26岁的陈怡只是来接18岁的陈怡出去而已。再没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