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一张床的坍塌

当乌文滨说出那句话时,我第一次像看陌生人一样,盯了他良久。

01

“看什么看,别看,行吗?”乌文滨浑身不自在,吼叫道。

“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我质问他,不容其喘气。

“不说了,行吗?”他不想纠扯,扔下我离去。

望着屋内的凌乱,我仰头滚出泪。

这就是我选的男人,一个死活要嫁的乌文滨。

爸妈拦着我,要我再想想,是否值得托付终生。

可我没机会想,肚子里的孩子让我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耐心,只有憧憬夹杂着美好。

02

孩子又一次踢我,我说:“乌文滨,我们是不是该结婚了?孩子闹意见呢。”

见过我爸妈后,乌文滨迟迟未行动,答应的彩礼金不见兑现。

随着日子奔涌,他却磨洋工,闭口不提提亲之事。

“乌文滨,彩礼备得怎样?爸妈说周末上门,商议结婚呢,”我揉着肚子,眼神中充满爱意和暖意。

“老婆,”乌文滨音调拉得极长,说:“要不等等,钱在筹呢。”

我急了,甩开他,说:“乌文滨,孩子在长,肚子一天天大,我不想到时候穿不进礼服都。”

我叉着腰,肚子挺得老高,一幅红了眼的模样。

乌文滨顿了会儿,说:“老婆,要不先结婚,婚礼往后补,行不?”

“你!”我气得跌进沙发,捂着胸口说:“不行!一辈子就一次,为什么要补办?你们家是不是看有了孩子,故意的?”

我可算看出了意图,看出了乌家人的盘算和计较。

合着一天天的拖,就等孩子长大,无法后退,将我吃得死死的。

我有些激动,想到此,往外冲,“乌文滨,信不信我现在打掉孩子,让你们乌家没后!让你们后悔!”

一股怒气撑着,我到了医院,开口说要打掉孩子,但那医生摇头道:“我劝你三思,考虑考虑,你这样的年纪,孩子月份这样大了,打掉的话,以后难了。”

乌文滨拽着我,往后退,“对不起啊,给您添麻烦了。她闹脾气呢,我们这就走。”

一屋子的人掩嘴笑,在怯笑声中,我被生拉硬拽出了诊室。

这一回合的抵抗我输了,没有退路可言,转而被架上另一条路。

03

“小乌,要不爸妈出钱,你们把房子定了,也好孩子出生有地方住,”爸妈商量着说,透着小心翼翼的味道。

乌文滨同意上家来了。

听说我爸妈愿出部分钱,付首付,他想都不想,答应了。

未来的岳父母主动承极钱款的事,于乌文滨说,是天降喜事,如饮甘露。

他喜上眉稍地说:“妈,爸,谢谢你们。我们尽快完婚,给孩子一个家,给小欣一个家。”

爸妈难为情地松松手,说:“都是一家人,小乌说话见外了。”

我咳嗽两下,搅动尴尬的场面,说:“不说了,一起去吃饭吧,孩子饿了。”

那场饭,乌文滨极尽媚骨,腰始终躬着,忙着帮爸妈夹菜,递水端茶。

为了以示乌家的谦恭,不好占人便宜,乌文滨表示 ,要出几千块钱,买张舒适的床。

床送来的那天,我特意等着,乌文滨也同我一同等待,迎接新物。

工人们装好新床,我问:“师傅,不是有发票么?带来了吗?”

乌文滨闪到旁边,不作声。

那张票上醒目的3000元整,赫然夺目。

我收好票,瞄了眼乌文滨,进了厨房。

三千元,不是高档货,却也不低端。

乌家承诺的床进了新屋。

我和乌文滨的婚礼如约举行。

那一天,我笑得很开心。

像个傻子,应承着众人的祝福。

04

乌文滨的弟弟乌文昊,近日频频往我们这里跑。

每次愁眉苦脸的,向乌文滨倒苦水,“哥,怎么弄?齐兰家不同意,嫌我们没钱,不肯嫁。你说咋弄?”

我想插上两句,但乌文滨明显不快,我识相地走开,任他们兄弟二人絮叨。

乌文昊走了,郁郁不得志的样子,走时连招呼没打,只听得见大门沉重的声音。

“哟,看人家厉害嘞,你们家遇到对手了,”我阴阳调地唱着,故意说得难听,膈应乌文滨。

“你,你少说两句吧,闭嘴!”他发脾气了,怒发冲冠,朝我吼叫。

我哪有说错。那弟媳一家,没一个善茬。天生是乌家的克星。

奈何乌文昊爱人家爱得要死,否则不会来找哥哥拿主意,定方略。

齐兰一家开的条件令人咋舌。

除了房子车子,还要求五金,样样不能少。

我看是要把乌文昊吃喽,都不够顶上的。

乌家终是妥协了,面对齐兰,乌文昊想方设法过了关,娶进媳妇。

说实话,我不是滋味,都是儿媳,凭什她的婚礼轰动四野,而我至今连张婚纱照都觅不见。

齐兰大嫂大嫂的叫着,却炫着富,“嫂子,吃菜呀,爸妈特别点的,好吃且贵着呢。”

公婆双眼放光,啧啧地点头道:“嗯嗯嗯,钱好,真好吃。”

自己掏的钱,怎么得吃回来。

公婆的吃相阐述了他们一贯的观点。

我咧嘴笑着,不作答。

这大喜的日子,虚伪的笑是最该送上的礼物。

05

齐兰不是个好惹的角。

公婆和小叔子那里住了段日子,吵着要来我这里。

我摆着脸想赶他们走,可这人是城墙般的脸,两只箱子往里拉,“小欣呀,我们住段日子就回,你别摆脸了,难看。”

还是看得懂臭脸的,只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仗着老有所倚的想法,大儿子这是住定了,管你难受心塞的,我这对公婆非常人哪。

日子一久,婆婆和媳妇的矛盾加剧化。原本不和谐的关系,紧张中剑拔弩张。

乌文滨虽有表态,但凤毛麟角,只有作势的样子,说:“老婆,爸妈年纪大了。让着点他们呗,别计较了。”

都退到了墙角,还逼我退。

怕是要贴着墙而活了。

公婆站在乌文滨的旁边,三个人呈一条直线,一个个的直视我,待我再次开战。

幼小的儿子冲出来,拿把玩具枪,叫道:“突突突,通通给我后退。否则枪眼不张眼。让开!”

他将爸爸和爷爷奶奶冲散开去,那三人纷纷避之不及。婆婆踉跄倒地,幸得公公搀扶,才勉强站定。

乌文滨气得甩拖鞋,孩子朝他“扫射”,高呼,“还不束手就擒,举起手来,投降。”

儿子的一场闹剧化解了危机。

暂时的宁静是片刻间的。

婆婆又一次闹,这回合她十分地狠,“小欣,房子过户到你爸名下,啊。”

此话像一团炸雷,震得我迷迷糊糊的。

孩子静悄悄,定是在作妖。

最近这段太安静了,人人笑模样。原来是憋着坏招。

我即刻拒绝,“我和乌文滨的房子,不能过户给爸,不行。”

我说得不容她还击,将收口咬得死死的。

“你,”婆婆翻白眼道:“嗬,硬气啊。等着瞧。”

这跟硬气无关,事关利益,事关我父母出了钱,出的首付。

一分钱没拿,妄想攫取,是哪门子生意。比空手套白狼还狠。

但此事超出了我的预期,他们未作罢。

轮到了乌文滨来搅局,与我对峙。

06

周末儿子吵着去游乐园玩,乌文滨稳如泰山,不理会孩子的哭闹。

公婆装体弱的样子,两人斜倚沙发,假寐着。

“乌文滨,你答应了孩子的,不能言而无信,”我实再忍不了这一家子的惺惺作势,眼圈红了大半,透着晶莹的液体。

“小欣,我有话要说,”乌文滨走过去将门合上,并推了两把,“孩子嘛,哪儿不是玩,但房子事关重大,今天我们谈谈。”

终究放不下这套房子。心里惦念的东西,如果不拿到,做梦都笑不出吧。我心想。

儿子去了小房,带上门,不哭闹,乖巧得能感触到大战即发。

这是将我合围的意思,三个人是早商量好的吧。我哼笑道。

乌文滨倚着餐椅的背,身体后倾,说:“小欣,我们这个家,房子在谁名下,不都是一样的,不会飞的。再说,爸妈身体不好,我们顺着他们,打发他们乐呵乐呵不好吗?你说呢?”

好一番嘘寒问暖的话。

初听让人感动,再细细分辨,里头藏着私呢。

我不强硬,不代表着我傻。

爸妈为体己我和孩子,为我安家。那是攒了许久的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只为了分毫都花在我身上。

乌家出了一张床,便娶进了我。

可还如此不满足,竟谋划上房子。

这乌文滨不懂感恩,如今同公婆一条战线,强行要取房子为乌家的财产。

你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

感恩、戴德,是笑话。

我还击道:“房子给了爸,那不成了乌家的财产,到时候乌文昊齐兰还能得一份呢。是不是?”

继承法方面的书没少看,此时派上了用场,打得三人均不回击,只是滴溜溜地转眼珠子。

乌文滨率先打破了宁静,说:“曲欣,你脑子转得不慢,连乌文昊那边都算到了,自愧不如。”

傻子不是真傻,是你们都当作她傻。

到底谁傻,只有局外人才知。

又或者,更多时候,她在扮演着傻。是不愿发起战争,情愿充当和平的守卫者。

婚姻是女人的战场,也是守卫之地。

但乌文滨他们一直拿捏我,未及我的反抗打得其猝手不及。

较量暂且未分胜负。

他们暂结了此役,以冷却收场。

07

波澜下总有暗流在涌动。

日子如划水般静静流淌。

如果再提房子一事,我该作何态势。

我琢磨着下个回合的对抗,不料儿子打破了迷镜。

儿子的小脑袋里总有出奇不意的想法,一语常惊醒梦中人。

那只小乌龟找遍了所有地方,都寻不到。

孩子钻进床底,不肯出来,“小乌龟,去哪里了?听到了,快出来嘛。”

床底是些杂物,胡乱堆放着。

担心孩子蓬头垢面,我命令道:“儿子,出来,它不可能钻里面!”

这床有些年头了,儿子身形日渐高大健壮,哪容得下他瞎折腾。

我拽他的手腕,却听到咚地一声,床架四分五裂散开来。

惊吓中,我哭道:“儿子,儿子,你在哪?这该死的床。”

孩子匍匐着爬出,手里捏着龟,说:“妈,看,找到了,小乌龟找着了。”

“你......”那只龟滚落地板,朝我径直爬来,我骂道:“赔我床,你这只龟,赔我床。”

几年的玩伴,哪容人喝斥,亲妈也不许,儿子说:“妈,怪龟做什么,都怪床,怪它太烂。”

嘲讽呢。

我推倒正起身的儿子,说:“反了天了。那时候三千块不是小钱,不许诋毁你爸。”

“妈,”儿子跌进那堆散架子中,说:“真话就那么不愿听吗?事实是我爸出钱买了床,其它的一切是姥姥姥爷置办的。我爸不花钱就娶到你,真便宜。”

我瘫软无力地坐下,和儿子面对面的。

“儿子,妈,我......”此刻吐不出其它的字句,仿佛是一个失语的人,用尽所有的词,都无力表达。

“妈,”儿子擦拭我的泪,说:“别撇嘴了,老难看。你委屈的话,就哭吧。家里没人,我看不见。”

知母莫若子。

是他道破了我委屈的根源,憋闷的付出型婚姻。

我转过身哭得很用力,倾倒出这些年的情绪垃圾。

“妈,给,擦干净,笑一个,”儿子逗笑我,说:“曲欣是个好脾气的妈妈,只是不懂拒绝,不懂抗击恶人不能心软。”

“你哪儿整的一套套的?”我收起哭丧的脸,恢复母亲的威严,“教育起妈妈了,不简单啊。“

“妈,”儿子探头,招招手,说:“告诉你个好消息,爷爷奶奶走了,一大早走的。我替你收拾了他们。怎么样?”

老两口屋子里静悄悄的,我以为睡懒觉呢。

原来是儿子出马,解决了问题。

我虎着脸说:“不怕你爸打你,当心他揍你。”

儿子拍拍灰,对着小乌龟说:“他?不敢。要是他敢揍我,我就说他三千块娶了我妈,他那要面的人,丢不起那人。”

这还真是。

乌文滨是好面的人,对名声看得命重,还是儿子拿捍得住爸爸,知道他的命门。

不像我傻,总是退让。弄得满腹委屈,不敢抗诉。

08

乌文滨心疼那散架的床,说要修修。

儿子瞧着,作旁观客样,说:“爸,该换张床了。得感谢我的龟,让你放弃廉价的床,感恩眼前的幸福。别老想着攫取不该得的。你的一切不全是你的,别视别人的付出如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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