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兵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工作的间隙里，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城市。

这种站在众生之上的感觉着实让他痴迷，行人车辆如同蝼蚁匍匐，仿佛他抬起手就能碾碎脚下的一切，不枉他花了大价钱，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最高楼顶层租用了办公室。

01

万兵在为一家信贷公司工作，他的日常就是专门负责处理贷款问题，或者说是专门打发那些因为某些问题还不上贷款的人，然后把他们的抵押资产收缴。

这对于傲慢的万兵可是一份美差，他刻意把自己的办公椅调的很高，看着那些恳求他宽限贷款还款日期，或者哭诉自己悲惨遭遇的人在他拒绝请求那一刻崩溃，这种病态的优越感能让他感受到畅快淋漓的颅内高潮。

今天又是美妙的一天，来到办公室的万兵，在斜洒进落地窗的阳光里伸了一个懒腰。

刚刚上楼时大厦的保安告诉他，昨天好像有人夜里偷偷溜进来过，不过大楼上下没有什么贵重物品的损失，让他注意安全，万兵扯了一下嘴角，并没有放在心上。

门外来办理业务的人已经排起了队，并不是万兵的业务很忙，他总是慢悠悠的，“让那些人多等会也没关系。”他总这样想的。

万兵给自己规划的办公流程就是，在开始办理业务之前，冲泡上一杯美式，一边喝一边浏览着今天的报纸，让外面的人慢慢等着心焦。

今天的头版新闻看起来有点血腥，昨天下午有人在繁华的市中心跳楼自杀，报纸照片上的现场情况虽然打上了重重的马赛克，但还是透着浓重的血腥味。

在版面的左上角有一张死者的照片，是个四十多岁的男性，相貌并不出众，在左边的额角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万兵的嘴角抽搐的了一下，这个人他还真认识，前两天来这里办业务，好像是因为公司破产，之前的贷款还不上，想申请一个延期，万兵当时果断的拒绝了他的请求，没想到今天就传来的死讯。

“真是个废物。”万兵翻了个白眼，把报纸扔开，啜了一口咖啡，按响了办公桌边的召唤铃，通知外面排队的人可以进来办理业务了。

“有请今天的受害者。”万兵低声喃喃，语调藏不住的上扬。

02

今天在排队等待的人不是太多，排在最前面的是有点谢顶的孙犁。

他终于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的召唤铃声，一个机灵站起来，快步向万兵的办公室走去。

刚走两步，就被一个带兜帽的人挡住去路：“先生，请问一下卫生间怎么走？”孙犁不耐烦的指了一下。

“谢谢你，”带兜帽的人一边说着一边俯身到孙犁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果业务办理的不愉快，就请您踢一脚落地窗吧。”

没等孙犁反应过来，带兜帽的人就快步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孙犁摇摇头，还是先办业务比较重要。

推开办公室的门，果然看到房间的右侧有一扇落地窗，孙犁用力挤了挤眼睛，强迫自己停止这些胡思乱想。

“您好，我想申请一下宽限贷款还款日期。”

孙犁坐在万兵的对面，把自己准备好的材料推过去。

“原因呢？”万兵喝了一口咖啡，眼神里充满了傲慢。

“我是一个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因为年龄问题近期被公司要求离职，想申请一下延缓还款日期，我会尽快想办法找到下一份——”

“哦，我亲爱的先生。”万兵把对方上交的材料推了回去：“显然您的个人原因并不能作为宽限还款日期的原因，这一点已经明确的写在贷款合同里了，您还有别的理由吗？”

“是这样的，我的妻子刚刚因为生病手术，家里的存款基本上已经用完，孩子还要上学，我会尽快——”

“很抱歉，先生，”万兵靠在椅子背上强行打断孙犁的恳求，微微抬起了下巴，用鼻孔对着孙犁：“我对你的家庭状况完全不感兴趣，如果你不能提供宽限还款日期的正当理由，我们将在确认收缴你的抵押物。”

“求求你——”

“下一位。”

万兵的语气坚定而轻蔑，彻底粉碎了孙犁的恳请，孙犁无奈，只能起身准备离开，路过落地窗时，想起来那个兜帽怪人的话，便对着窗户重重的踢了一脚。

看着这个谢顶的中年男人绝望的发泄和离开的颓唐，一股难以名状的快感在万兵心中升腾，这样的生活，太美妙了。

03

排在孙犁后面的是一个名叫李丘丘的小姑娘，在孙犁进去之后就默默的站到了门边，双手在身前交叉，不住的搓动拇指，全身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颤抖。

看着孙犁黯然离去，李丘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迈步向办公室里走去。

“不开心的话，就踢一下落地窗吧。”

一个嘶哑的声音幽幽传来，李丘丘的手停顿在办公室的门把手上，转头看去，只有一个带兜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走进办公室，李丘丘怯生生的坐在万兵对面，万兵看了一眼资料，是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女生，贷款记录上显示，她抵押了家里的住宅去购买大量奢侈品，而贷款的利率让她失去了偿还债务的能力。

“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万兵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李丘丘更紧张了，声音出现了不受控制的颤抖：

“先生您好，我觉得我可能暂时还不上贷款了，想修改一下贷款的周期。”

“亲爱的小姐，你的要求显然是不符合规定的，不过倒真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不用再还贷款了，”

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里露出了希望的光芒，万兵的轻蔑更重了：

“我们近期会派人去收缴您抵押的房屋，这样剩余的贷款也就不用您继续偿还了。”

李丘丘的眼眶顿时就红了：“不行不行，房屋是我背着父母拿来抵押的，你们不能——”

“我想这件事应该是你在申请贷款前考虑，与我无关，如果近期你不能如约还款的话，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上门与你沟通房屋归属的问题。”

“求——”

“有恳求的时间不如去想想办法，比如你不正拥有年轻的肉体吗，哈哈哈，你的故事我不感兴趣，我只希望看到你，如约还款。”

触碰神经的话语让姑娘嚎啕大哭，冲到落地窗前，狠狠的踢了一脚，摔门而去，借此来宣泄自己的愤怒和不甘。

万兵冷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幼稚鬼。

04

在继续羞辱下一个受害者前，万兵打算休息一下，他端起了咖啡，走到最爱的落地窗前，俯视着整个城市，街上的行人车辆依旧如蝼蚁一般渺小，近处的楼房，远处的青山，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咔嚓——”一个清脆而细小的声音凝固了万兵脸上的笑容。

在落地窗的下部出现了一个蚯蚓般的裂缝，它从出现开始就在不断的蔓延，在室内和室外明显的压力差作用下，整个落地窗就像像马上支离破碎的冰面。

“轰——”冰面到底还是碎了，城市高空中独有的烈风夹杂着玻璃碎渣，在万兵惊愕的眼神中逐渐放大。

仿佛有一颗压缩的空气炮重重的在他身体上爆开，剧烈的爆破把悬挂在走廊上的精致挂件都震散落地，走廊上的人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惊恐的看向变形弯曲的办公室门。

在那一瞬间万兵横飞到身后的墙面上，胸口软软的塌陷了下去，碎骨和飞溅的血液混合着散落一地的咖啡，洇透了地毯，也洇透了万兵的生机。

孙犁和李丘丘的贷款资料和其他纸质档案一起，被风卷着飞出了窗外，扬扬洒洒的飘向远方。

路边的行人停下脚步，纷纷拿出手机拍摄着高空上的莫名其妙，人群中，有人悄悄把兜帽取下，风把鬓边的头发撩起，露出一道额角的伤疤。

（原创首发于公众号：云楼书馆，作者：玄月廿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