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缺乏的就是死亡教育。
这是个肯定句。
这是个事实。
然而还没有到缺乏死亡教育而不能认识死亡的阶段。
家里有两个小孩的好处莫过于童年多个玩伴,我很庆幸有个小我一岁的弟弟,我们只相差一岁,所以玩起来也没有太多姐姐弟弟的区别。
我们一起养过很多流浪狗流浪猫。农村,又离路边近,狗子跑过来吃了一顿饭就不走了,猫在你脚边蹭了两圈就窝在墙角晒太阳了,那时候人小,不晓得人间疾苦,只晓得它们来到了身边,家里有些剩饭剩菜,可以给他们吃。养的太多面临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死猫死狗也多,猫病了吃不下东西,饿得皮包骨,死在窝里,老爹看到常常背着我和弟弟扔到远点儿的河里,通常是在吃晚饭的时候说小黄死了,你们不要找它,夏天夜晚的餐桌有些安静,蚊子绕着脚踝乱飞,活着的猫和狗仿佛不知道小黄已经死去,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掉落的食物。
有天回到家,爹在敲打一只装在麻袋里的狗,他说这狗是疯狗,咬了几个人,还是要咬人,爹让我离远点儿,最后听到狗子嗷嗷两声似乎没气了,最后一幕是我和弟弟两个人畏畏缩缩的偷看爹把狗子扔进河里。夕阳很美,红了半边天。
死亡,它是陌生的,可又是无处不在。
有天我和弟弟放学路上看到一只死去的麻雀,它默默的死在了路边,我和弟弟咬着冰棍棒,然后说给它挖个坟埋了吧?弟弟欣然答应挖起了坑,然后把鸟放进坑里,然后我丢土,再找些土,堆成坟堆的模样,把冰棍棒插在坟头尖顶上。我和弟弟有模有样的还拜了拜坟头,有些伤感但不会掉眼泪,推着自行车还要回头确定坟头是不是安好?路上还要小声的讲话,得!晚饭也要伤感无声的吃,总觉得这样悲伤的感觉才对得起死亡。
那之后我们埋过很多鸟,还有些比较大型的虫子,青蛙什么的,都有,我们还埋过死去的狗和猫,死亡对于我们而言,是一个又一个立起来的冰棍棒,是一次又一次伤感气氛中的晚餐,是第二天我们依旧会灿烂得笑,这种擦肩而过的死亡,这种无关紧要的死亡,这种冷眼旁观的死亡,都是置身事外的存在。
直到——
外公死了。
到达现场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何所有人都在痛哭,声音很大,大人们一轮又一轮的哭着,像有一种仪式,令人费解的悲伤。外公躺在冰棺里,像睡着了,我也以为,他是睡着了,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穿上白色衣服,带着白色帽子,但你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也不晓得应该怎么做,只能看着娘趴在那儿哭,爹冷漠着憔悴的脸烧纸,烟灰随着风乱七八糟的飞。
终于——
你知道了。
外公死了!
他再也不会跟你谈笑风生,不会醒来,不会神神秘秘的把他藏好的糖拿给你吃,不会跟你说故事……
他离开了,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你,离开身边所有他爱的和爱他的人,随着死去时间的推移,在日复一日的近乎重复的日子里,他不会参与你的任何快乐或者悲伤。
他消失了,随着肉体的火化变成骨灰,骨灰放进小小的盒子,盒子上挂着遗像,忽然一瞬间,你明白了,死亡,就是彻底的断点,未来你继续前进的日子,他不会再出现。
直到这个瞬间,眼眶里再也盛不住决堤的泪,心里的疼也无法用泪水表达,你终于明白死亡的意义,那是爱在消失、生命的气力在消逝,你觉得你承受不住这样的痛,受不住失去至爱的疼痛。
我们缺乏死亡教育,但死亡无处不在,在一天一天的成长中,它未缺席,我们也不可避免。只要爱着,就会疼痛,死亡是一把刀,割掉,流血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