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过小偷
我是一九五七年古历二月十五生的,那一天按迷信的说法是个‘花朝日’,说是这一天出生的孩子,长大以后会当小偷,我小时候和到大一点的时候在农村真还偷过别人家和公家的东西,不过都是一点点吃的东西而已,现在想起来都好笑。
记得第一次当小偷是偷队里雷保管员家里的菜瓜。有一年的夏天,天气异常的炎热,我和队上的呂毛儿、陈毛儿、颜毛儿几个人晚上搬个凳子在屋前的河堤上乘凉,因为太热,到了下半夜还不敢下去到屋里睡觉。
那时生活很艰苦,过年过节时才吃得到猪肉,炒菜油也放得少,肚里缺油水,吃到肚里的东西不经饿,这时候几个毛孩的肚子都已经饿得呱呱叫了,怎么办?有人提议去弄点吃的。下半夜了到哪里去弄什么吃的呢?颜毛儿说‘我白天里看见我女伯伯家的菜园有几个好大的菜瓜’,领头的吕毛儿说‘要得,就去偷你伯伯家的那几个菜瓜’。乘着月色我们几个悄悄地来到了颜毛儿伯伯屋后头的菜园边,把篱栏扒开吕毛儿和颜毛儿进去摘,我和陈毛儿在外接应,几分钟的时间,两条三四斤重的大菜瓜就得手了。第二天颜毛儿的伯伯发现两条留种的菜瓜被偷后,骂了一早上的人,我们几个毛孩吓得都不敢吱声。
第二次是偷队上曾河山家的凉薯。有一年的‘双抢’,也是和吕毛儿几个小毛孩,呵,还有曾毛儿。暑假我们在队里插秧,中午我们几个跑到队里的队屋的仓库里休息,这时队屋里还没来大人,这时就有人说去弄点东西来吃,这到哪里去弄好东西来吃呢?正在纳闷之时,曾毛儿发话了‘我隔壁的河山家的凉薯有蛮大了,可以吃了’,由于曾毛儿比吕毛儿还大一点,我们就听曾毛儿的指挥,就决定去偷河山家的凉薯吃。这大白天去偷人家菜园里的东西吃也还有点难的,智多星吕毛儿首先去侦察了一下,看看他家里的人午休没有,往哪里进到菜园里去。不一会儿,吕毛儿侦察就回来,他说‘他家里的人都在睡午觉,他的菜园在大水渠边,我们可以泅水爬进去挖’。在曾毛儿和吕毛儿的指挥下,我们几个人大白天顺利地偷到了想吃的凉薯。
儿时缺吃少穿,小孩子偷人家菜园里的黄瓜菜瓜桃子麦李吃是常有的事,大人也没怎么较真,有时骂几声就算没事了,事后他们一样的喜欢我们这群顽皮的孩子!
(二) 拾鸡粪
我儿时的家是住在澧水河堤边的,而且一个大队十几个生产队的农户也大都是住在长长的大河堤边上的。河堤上是一年四季都有草的,只不过是堤坡上的草,春夏季是绿色的,秋季是黄绿色的,冬天就是跟枯稻草一样灰黄色。有堤坡有草地,有草地就有青草就有虫子还有各种花和草的种子,就是养鸡的好场地,所以我们那里那个时候最大的挣钱门路是养鸡,每家每户都会养十到二十只鸡,养得最多的户有养三十多只的。
鸡多鸡蛋多,而且鸡粪更多,农民拿鸡蛋到商店去卖钱,而鸡粪收集起来又是当时最好的有机肥料。那时各个生产队都收鸡粪,差多是每斤鸡粪记一分工,十斤十分就相当一个劳动力农闲出一天集体工的工分。
拾鸡粪最适合我们一帮孩子,我们的眼力好、跑得快。我们家那时就父亲一个劳动力为主挣工分,我母亲那时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出工比较少,拾鸡粪挣点工分对我们家来说是太重要了。拾鸡粪的工具很简单,就是用竹篾片编一个小粪筐装鸡粪,用铁片或小河蚌壳的一边相嵌在一根小短竹棍上用它把鸡粪收到粪筐里。
我那时拾鸡粪主要是早晨和放学回家后两个时段。早晨要起得早,就是要抢在别人的前头去拾,因为早晨刚放出来的鸡拉的第一次屎是最多的。有时候清早跑到了养鸡多一点的户,如果鸡还没有放出来,我会在那里等一会儿,哟,那鸡一放出来一下他家的禾场里就是几十小砣鸡粪,收在粪筐里差不多有半斤。一个清早,跑上二三个生产队百多户人家,机会好的话可以拾二三斤的鸡粪。每天下午放学后,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总是一路小跑,为的是回家拾鸡粪跑在别个小孩的前头,一个白天如果没人拾的话,放学后那一阵子也会收几斤鸡粪。
鸡粪叫我现在看来是很臭还有点恶心的东西,而我儿时看到那里有很多的鸡粪时还有点儿兴奋,因为想的是这次出来一定要多拾点鸡粪,想的是回去后让我妈看到了高兴,想的是一定要为家里多挣点工分,争取不成为队里最困难的户,尽量少吃国家和队里的照顾。
一份耕耘就有一份收获,一年到头,利用早晚这点时间,我能收上八九百斤鸡粪交到生产队,为生产队发展农业生产提供了上好的优质肥料的同时,也为我家里挣得了相当一个劳动力一年三分之一的工分。那时候生产队分粮食是人头各半,即生产队交完国家的征购粮和三超粮后,把剩下的粮食的一半按人头平均分,另一半是按工分分的,你家里挣的工分少,自然分得的粮食就少,工分挣得多,粮食自然分得多一些。年终队里决算时,分钱是完全按工分分的,你说那时多挣工分有多重要。不过,拾鸡粪也占去了我很多与同龄孩子们一起玩耍机会,作为一家姊妹的老大,我当时好像都没有什么怨言,一样的觉得我的少年过得很幸福!
(三) 扯猪草
过去的岁月,我的少儿记忆里多的还有就是扯猪草,在我们那里土一点的说法是寻猪菜。
我记得我们队里一般人家里是喂头把肉猪,我们家是养的一头大黑母猪,我母亲说养母猪比养肉猪赚钱。可是母猪比肉猪的食量大多了,它一餐可以吃完一小脚盆的猪食,肉猪一天吃三餐,母猪它一天可要吃上四五餐,因为它肚子的猪宝宝也需要营养,它不得不多吃点。
那时粮食是紧缺物质,大米人吃的都不够,是不可能拿来喂猪的。配合饲料也还没有问世。猪吃的就是各种陆生野菜和水中长的一些水草,搭配一些米糠和少量碎米。所以扯猪草是我们一帮农村孩子肩上很重的一项任务。
放学回家放下书包,提上大菜篮拿上铲刀儿,一帮孩子箭步如飞一样的来到了绿色的田野里,这是事先我们几个小朋友约好了今天放学后大家一起扯猪草的。
我的家乡是平湖区,除了一种赖克蚂草猪不能吃外,其它的野菜猪都能吃,猪最爱吃的营养好一点的是芝蔴蒿、藜蒿,懒浆草,黄花菜,刺荚菜、蒲公英等。野菜生长在地里吸收日月之灵气,它身上也是有很多营养物质的,蒿子类的野菜煮熟后糯坨了香香的,猪很爱吃。扯猪草一般是在田边地头、沟渠的堤埂上或是珊珀湖的湖堤上。
扯上半篮那样子,我们一帮孩子就会聚在一起歇会儿,男孩子打打玩架、摔几个廖子等,反正绿肥田里软软的摔不痛。女孩子就坐在田埂上抓会儿石子。
那时的孩子放学后虽然没有什么家庭作业,可是有做不完的家务,急急忙扯满一篮猪草,还要赶回去淘米煮饭,因为大人们收工都很晚,基本上是断黑才能回家的。
到了星期天,家里如果没有多少猪食了,我这一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扯猪草,如果天气热乎了可以下湖了,我们就去珊珀湖捞猪菜,因为下湖捞猪菜比在地里扯猪草要快一些、简单省事一些。这时我就会邀上队上的朱老黑、吕毛儿等几个挑担箩筐到珊珀湖去捞猪菜。那时候珊珀湖是自然湖泊,没有放多少吃草的草鱼边鱼等草食类鱼种,猪爱吃的刺荚子、绕扁草、泡荷舞等水草多的是,我们推上队里的小木船,个把小时就可捞上一满船。湖里捞猪草是热天还好,我们几个还可边捞猪草边玩玩水,打会儿泡球、扎几猛子。如果是初夏,湖里的水温还没有升起来,下水有得半小时,人就受不住了,捞起一船猪草上岸,我们几个脸都是紫色的了。
自已捞的猪菜,走几十步一歇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挑回去后,还要放下大脚盆用铡锹把它铡碎,然后放在锅里煮熟,这天的工作任务才算基本完成。如果天色尚早,还要提上粪筐去收会儿鸡屎或猪屎,你说那时的孩子有多辛苦。
(四) 砍柴火
柴米油盐是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在过去的日常生活必需品中,柴还是摆在前头的,说明烧饭的柴火很重要,有米无柴是煮不出饭来的。
我们那一带,由于远离城镇,又还隔河隔湖,交通十分不便,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都还没有用上煤炭,烧饭取暖都是靠烧棉杆稻草和到处砍的一些柴火。
我记得儿时家里是有两口锅的大土灶,一口小一点的是煮饭炒菜用,一口大锅平常是煮猪食,到了过年可以熬糖、打干子(豆腐)、和米豆腐。两口锅的前头有两个孔,土话就叫灶门头,可利用出烟夹有余火炖菜烧水。两锅之间有一个用生铁做的小温缸儿,只要烧火做饭温缸儿里就会有热水。
到了冬天,生产队会按人头和工分,把生产队田间地头的稻草、棉杆分配给各家各户,这时我们家屋门口的禾场里就有草垛和棉杆垛。父亲还会抽一些时间到堤外洲砍一些芦苇回来,因为生产队分的稻草棉杆不够烧一整年,必需在初冬多准备一些烧柴,那时哪家门前堆码的柴火多就好像哪家兴旺些。
一般的年份,屋前几大堆柴火是够烧到第二年的初冬这样一个轮回的。如果遇上一个特别的寒冬,大雪一场接一场的下,屋外滴水成冰,屋里也好不到那里,屋里水缸里都会结薄冰,那洗脸的毛巾刚洗完脸往脸盆架上一放,几分钟后就是一个冰块,你说有多冷。这时,屋里的火坑里就必需烧个火,一家人好围坐在一起烤火,有时一天就会烧掉几梱棉杆。一个漫长的寒冬下来,屋前的柴火垛就要烧掉一大节,到了秋天就要砍柴火了。
大人要出集体工,没有时间去砍柴火,这砍柴火的任务也责无旁贷的落在了孩子们的头上。
湖区不像山区上山去砍一些树枝野滕是什么的,就砍一些野蒿野草晒干了烧。野蒿在春上是上好的猪草,到了秋天,长到了八九十公分这么高,蒿杆也有铅笔那么粗了,杆与分枝都木质化了,这时砍了当烧柴是最好的。野草主要是砍一些野茅草和长得长一点的铁旁根草,这两种草的火力还比较好。
砍柴我们队里的孩子很少集体行动,因可砍的柴少,要在沟渠堤坡等一些可能有柴火的地方去找,找个地方有柴火,人多了不可能每人有一担那么大的量,所以放学回家后我是一个人去砍柴火,很少结伴而行的。
砍柴火是个费体力的事,找到一块有柴火的地方,我就会放下扁担架索(挑柴火的绳子),拿上镰刀用力的去砍,砍好后用野草纽绳子把柴火一梱一梱地捆好,再挑回去。一担能挑几梱看自己的体力,一次挑不回,就来挑第二回,有时挑第二运回家天都黑了。
砍柴火还是个危险的活,长时间挥舞镰刀也有失手的时候,我记得我的手和腿都曾碰到过锋利的镰刀,止血就用地上的泥巴。秋天是蛇出没最勤密的时候,找到一块有柴火的地方,首先还要用扁担拍打拍打驱蛇后再砍,以防蛇咬。有一次我在一堤坎边砍长长的铁旁根草,砍着砍着一下砍出一块空地,我发现有一条泥巴色的腹蛇圈在那里睡觉,我抓柴火的左手就差点碰到它了,我真是命大,如果左手碰上了它,那天我必死无疑,因为腹蛇在我们那里是最毒的蛇,况且我是一个人在湖边头。砍柴火碰上腹蛇的事,我至今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
(五) 饿肚子
我的历历往事,莫过于儿事饿肚子的事那样的铭刻于脑,那样的铭记于心。
我经历的第一次饿肚子大概是一九六零年底到六一的春,那时候我三岁多不到四岁,那时候的大食堂还没有散,一个生产队一百几十号人还在一起吃饭。每人一餐吃多少是按劳动力的等级、年龄等因素定量的,我记得我每餐就是一两米的稀饭。那时候又没有副食品一类的东西吃,每餐一两米的稀饭怎么吃得饱,吃完稀饭后我那小钵子总舍不得放下,总是用舌头在钵子内舔了又舔。那时人饿得是皮包骨,一天到黑就想着要吃,一点玩的力气也没有,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现在你去问十多岁小孩子三岁多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记得,可我三岁多吃食堂的事还记得那么的清楚,我就真懂了什么叫刻骨铭心。
后来饿肚子是在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末七十年初这段时间,国家人口增多,特别城镇人口增长较快,对粮食的需求量超过了粮食的产出量。作为全国水稻高产县的安乡,完成国家征购任务后,年年都要交三超粮,不管是丰年还是灾年,那时候提的口号是‘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那时候的农民是捆着肚子建设社会主义的。丰产年还好,队里完成征购任务交完三超粮后,分给社员的口粮勉勉强强能接到第二年的早稻开镰,中间也要吃一段时间的菜饭藕饭萝卜饭。遇到灾年问题就大了,秋收后,队里留足种子后,把剩下的粮食盘底后,按人头工分一次性分给社员,让社员自己早作安排。哟,灾年分得的口粮很少,你若就那么敞开肚子吃白米饭,一般只吃得到第二年的二月底三月初那样子,到七月初收获早熟早稻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这你不饿死才怪。怎么办,那就是从秋收后就要用瓜菜、湖藕、萝卜等来代替粮食。
我记得我那时候放学后放下书包要做的事,就是提上篮子拿上铲刀儿去种了绿肥的田里或种有蚕豆的旱地里去挖野菜,挖的黄花菜就人吃,刺荚菜、野蒿子、芝蔴蒿子等野菜就顺带扯回来给猪吃。到了星期天就与队里的吕毛儿、朱老黑他们一道去珊珀湖挖野生莲藕。冬春两季都是这样安排的,灾荒年我们这些农村孩子也就没有在一起痛痛快快的玩过,都要承担着家里找生活的重要任务。因为大人冬天要出远一点地方挑土修大堤,春天又是农忙时节,劳动力一般是不能请假干别的事情的。
黄花菜煮饭吃还比较好做,首先是把黄花菜的烂叶黄叶去掉,再用水洗干净,然后用开水煮一下马上捞起来,再切碎做成一个一个的菜团子备用。当米饭煮好,给最小的孩子盛一点白米饭后,就把菜团子放到饭里头拌匀后就让大家盛着吃。
藕饭就更好做,把藕洗净切成火柴盒大的块,把米放在水里烧开几分钟后捞起沥干米汤,再把藕块放在锅底部,然后把沥干米汤还未熟的米饭放在藕块上,再往锅里放半碗水,再盖上锅盖煮二十多分钟藕饭就烧好了。我们家那时是先盛一点白米饭给最小的妹妹吃,然后拌匀后大家再盛着吃。珊珀湖的野生莲藕一煮就粉了,煮的藕饭清香可口,大家还比较喜欢吃,灾年的冬春我们家就以吃藕饭为主,我星期天挖的藕不够吃就星期三再去挖一天,不论刮风下雨我都坚持去挖,不然一大家人就会饿肚子!
(六) 捡了一条命
穷人命硬,我一个穷孩子的命更硬,小的时候有一次我掉在水里都还没淹死呢!
不记得我是九岁还是十岁,我只记得是在夏天,我屋后的小荡儿都开满了红色白色的荷花。屋前的澧水河泥浆色的洪水已经涨到大堤的半腰间,望着滔滔的洪水,没法子弄到点鱼虾解馋,河水实在太大了。
回到屋里到屋后面的四五亩荡儿一看,发现我父亲冬里挑菜园时,在荡儿里挖的一条四五米宽的深沟没长荷叶的水面,里面有很多鱼在水里游,上面有刁子鱼,中下部有草鱼和鲫鱼。我回屋里马上拿上钓杆,在米坛里抓上一把米就来到了没长荷叶的这块水面,先把米打在水里,用米做个窝子吸引鱼。
那时的钓具好简单,线是用我母亲补衣服的白线,鱼钩是用我母亲缝补衣服的小针在煤油灯上烧红后用菜刀背弯成钩的,浮漂就是剪一节干高粱苗子的梢头,鱼杆就是家里扎黄瓜架的小竹杆。
米打在水里十多分钟,窝子里就有了动静,水气泡不停地往上冒,我琢磨窝子里是来鱼了,我马上往钩尖上挂一粒米饭,然后把鱼钩拋到窝子中间,鱼钩沉下去分把多钟,鱼漂就开始晃动,浮漂上下动那么二三下,我一拉钩一条一二两鱼重的鲫鱼就钓上来了。鲫鱼、刁子、鲫鱼,半个多钟头的光景我就快要钓到碗把鱼了,那时候荡儿里的野生鱼真的多。
一个人正在暗自高兴,不幸的事就发生了,正当拋杆之时,不知前脚还是后脚打滑,扑通一下我就栽倒在水中了。我那时还不会游泳,我的天呀,我在水里马上慌了神,手脚一通的乱打水,人在水里一上一下的冲,水也一口一口地往肚里灌。拼命争扎着,死亡一步一步地逼近我,我真感觉快要不行了的时候,我感觉我的一只手抓到了一把水草,我用力一拉我感觉是到了坎边的位置,我马上把另一手也举起抓上坎边的水草,两手抓到草,人立起来时,头部就露出了水面,这时我感觉我不会淹死了。
我在坎边浅水里歇了会气,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我就奋力的爬上了岸,在岸上茅草中平躺了很久,把喝到肚里水吐得差不多了我才回到家去的。
那天是老天爷开恩,让我捡回了一条性命!
(七)目睹牛王争霸赛
小时候家住在大河边上,屋前的挡水大堤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草,俨然就是一个天然的牧场,猪牛羊鸡都在里面觅食。猪牛羊吃的是各种野草,鸡是在草间啄虫子,早晨上学和放学回家我都是行走在河堤上,每天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天然和美的牧食图景。
有时也目睹一些不和谐的场景,那就是它们内部之间的‘战争’。产生矛盾发生内部‘战争’多半是它们一群一群的牛或羊或鸡的头头的争斗,头牛头羊头鸡是要显摆显摆自己的威风,以更多的赢得它在群内的威望,也是有保护大家的意思。猪一般是分散觅食,发生打斗的事很少发生。
羊或鸡打斗很简单,三五下就解决战斗,打不赢的一方就落荒而逃。牛就不一样了,打斗的时间就比较长一些,实力差一些的一方也会拼命的抵挡一阵子。
有一天早上,六队的一头大牯牛跑到了我们八队大堤的范围,那还了得,我们队上的一条大牯牛马上迎了上去,放牛的小孩刘如意拉都拉不住,‘嚓’的一下,两头大牯牛就角对角头对头的碰上了。一碰二碰三碰,两头大牯牛都使出最大的力,都想速胜对方。殊不知,这两头牛是我们全大队数一数二的头牛,都有很强的实力。
以往一般的牛打架,放牛娃用棍棒几下就打开了,遇到打不开的蛮牛,赶来一头厉害一点的大牯牛,一下就把它们吓跑了。
这次头牛之间的争斗可不简单了,可能是六队那头大牯牛有备而来,它是想到或许是我们这边的草场或许是正在发情期的母牛,这场争头不是一般的打打玩玩,可能是致命的格斗。双方碰撞是持续的猛烈,我们一帮孩子用棍棒石头都打不开,放牛的刘如意急死了,这牛打架打死了,他怎么赔得起,他马上下到堤坡去找队里的大人。
不一会儿,队里在田里出工的劳力有不少的人闻迅赶来,也有几个人拿的扁担木棒之类的东西,准备用乱棍打散它俩。这时当队长的我父亲也赶来了,他马上叫了声‘停’,‘这牛不能打了,会打死的,只能用火烧’。这时队上有人马上下去,用长竹杆前面捆上一把稻草,再在上面浇上一点煤油,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我父亲喊了一声‘点火’,当熊熊燃烧的火把送到两头格斗的大牯牛头下方时,它们的格斗就嘎然停止了,六队那大牯牛抽身就逃跑了,一场头牛之间你死我活的‘战争’就这样化解了!
(八) 摸鱼捞虾
我出生的那个地方虽然是有点儿偏僻,但是一个非常秀丽的地方。我们家的前面是湖南四大流域之一的澧水河,屋的后面是一公里多宽的肥沃农田,紧接着碧波荡漾的珊珀湖。
近山识鸟音,近水知鱼性,在河边湖边长大的孩子,一般都是摸鱼捞虾的高手。
澧水河流到我们豆港那个地方突然就很宽很宽了,站在我们屋前的河堤上望对面津市的李家铺的河堤上或山边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你说有多宽。河的主洪道在对面的山那边,水很深水流很急,我们这边是芦苇洲和浅水缓流河区,是我们摸鱼捞虾好地方。
春上放学回家,我们一群毛孩都是走在大堤上的,细心的吕毛儿或我总是多半时间望着堤坡边水草滩,河里涨水了,水草中有鱼了水草总会晃动晃的。发现水草中有了动静,我们回家放下书包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背上箕罩去河边罩鱼。
箕罩是用较薄的竹篾片编的,上下都是圆口,只是下面的圆口大上面的圆口小,下面的口有个大脚盆那么大或大一点,一罩下去有没有鱼几秒钟知道了,因为鱼听到水的响声立马会跑,一跑就撞到箕罩的竹篾,人就知道罩到鱼了。也有笨一点的鳜鱼它行动迟缓,罩下去分把钟都不动的,所以有鱖鱼罩的地方和季节,每罩下去也要在箕罩内的水中摸一下,以防有遗漏。
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农村生活很艰苦,吃餐猪肉是很稀罕的事情,罩点鱼改善生活算是大一点的事,放学回家的学生伢仔不干别的事情,只要弄到点鱼,大人回来也是不会骂的。每次行动队里几个小孩都是皆大欢喜,大家或多或少都会罩到几条鲫鱼或鲤鱼什么的,因为那时河里的野生鱼非常之多。罩鱼比拾鸡粪扯猪草等其它事都有味些,这也是孩子们最爱干的事情,这相当我们玩了一场捕鱼的游戏。
到了夏天,河里就会涨大洪水,俗话说‘涨水的鱼,退水的虾’,涨大洪水,洞庭湖和长江里的鱼都会逆水上行到我家屋前的河里来,河里鱼很多,但水大了没法下到河里去罩,我们就到河堤坡的石头缝里去摸,有时候机会好会摸到一二条有胡须的河鲢回去吃,多的时候是空手而归。河里退水退到河边的水只有一米多深时,这就是我们下河推虾子的最好时机。
推虾子是用一种叫推杆子的工具,推杆子是用三根竹竿扎成一个三角形,做一个同样三角形的网兜系在竹竿上而成,两根直的竹竿前面各有一个向上的半圆木托,防止推杆子推到稀泥里。
那时只要河里退水退倒堤坡脚后,就有很多浅水区可以推虾子,推杆子入水在水中行进一二十米,一端起来就有半斤八两白米虾,推得一个多小时就有五到八斤虾子,这时必须得回家,再多了小孩们连推杆子一起背回家就有些困难了。
天气晴好或是星期天的上午,我们会去再下河去再推一些虾子来,因为有太阳可以把湿虾子哂干了放着慢慢吃。天气不好或是放学回来后推,大家最多就推一点吃新鲜的,大热天的推多了是个浪费,只推一次就够了。在秋天,河里的水不大不小,我们会经常到河里去推虾子。
那时澧水河里的虾子大又白,是上等的河鲜之一,我们只挑大一点的白米虾,掐掉虾子的胡须用新鲜红辣椒炒着吃,那真是鲜香带甜、开味爽口,端上一碗白米饭夹上十来个白米虾,嗖嗖几下一碗饭就到肚里去了。
我们儿时摸鱼捞虾一般就在门前的河里,到珊珀湖要走一二里路,所以去得比较少,只有大人们经常在晚上到珊珀湖弄一些鱼回来吃。
(九)在大队当文书
一九七七年春,我刚好满了二十周岁,我巳经回乡务农整整四年了,在这四年里,我放过牛、打过鱼、挑过土、修过大电排,从南国制种到本地“双抢‘’,我什么事情都干过。从这年的春天开始我又接受了一项对我来说是全新的工作:在大队当美其名曰的文书,实际主要职责是在大队部守电话、开广播。当然也干些大队文书之类的事情,也还兼任大队团支书。我的前任我高中的胡丕洪同学要去湖拖技校读书,我是接替她原先干的活儿。
在读高中时,我物理这门功课学得还算可以,对有线广播方面的一些基本常识掌握起来还不算困难,经过胡丕洪同学不到半小时的指导,我就能在播音室独立操作收、放、转和直播的多种广播设备,也就算作正式接手了。
我们那个大队算是我们公社最偏僻的一个地方,到一九七七年还是个无电村,要开广播还得自己发电,所以大队还配了一套小型汽油发电装置,负责发电的简春华师傅还兼任大队综合厂的会计。
由于我们豆港大队与公社有一个三万多亩的珊珀湖相隔,当时公社广播站的广播信号也还没有接通,大队广播室就是一个独立的广播站,节目由我自行安排。早晨我先播一二首好听歌曲后,到六点三十分就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然后就有什么通知发什么通知,没有通知就播放一二首歌曲后结束了早间的广播。春插和双抢期间,早晨在播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节目之后,我还播一下全大队的春插或双抢的进度。有时大队书记或大队长也在广播里讲话,算是广播会,传达一下上面什么生产或工作会议精神,安排紧要的生产任务。中午和晚上没什么通知一般时间不开广播,农忙季节也会开半小时,放一些好听的歌曲或相声,也播比比看工作进度表,偶尔播我编写的广播稿。
文书工作主要职责是向公社办公室汇报全大队的生产进度,大队重要一点的会议和活动作记录,大队开群众大会作会场布置,日夜值守大队唯一的一部电话。还有就是大队开什么会需要开中餐的,我负责到食品组买猪肉办生活之类跑腿的事情,当然我也会就此跟着吃上一餐大肉什么的。
文书工作让我有点为难的有几件事:一是每逢大队开群众大会要写会场的横幅和楹联,这对我可是个难事,我的毛笔大字真是拿不出手,咋办呢?我琢磨很久,用排笔写长方或正方的美术体大字,只要横平竖直的就还马马虎虎过得去,每次我就用这种格式,连小标语我都用小排笔写。二是作记录和协助办案:有一次有一个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她还是个党员,她与本生产队的一名成份不好的单身男青年发生了男女作风问题。对于一个有党员身份的人发生了这种事,这是要严厉处分的,当时大队支委一名负责人审问她,让我在场作记录,好尴尬哟,他要她把所有的细节都要交待,我都要一一的笔录下来。还有一次,有个生产队晒在禾场上的早稻被人偷了,案子报到了大队部,大队治安主任带上我去破案。我俩在该队通往珊珀湖的低排渠水边上发现了新鲜的干稻谷,就判断该偷谷的人不是它本生产队的,沿珊珀湖边我们在另一个生产队的湖边找到一模一样的稻谷,刚好该队是有这么一个小偷小摸的人,治安主任和我带上两个民兵当晚就把这个人五花大挷的抓到了大队部。晚上审案,该人开始不承认,哇,治安主任一声令下,‘上刑’。电影看到的夹手指、吊手臂都用了,我在场都吓得不得了,那人一会儿汗水就湿透了浑身上下,他只好承认是他偷了。连夜我带上两个民兵到他家去收缴他偷的稻谷时,望着他家等米下锅的五六个孩子时,我真犯难了,我是饿着肚子长大的,我深知饿肚子的那种感受,一时真下不了手。我犹豫了一会后,我就要两个民兵每人只挑大半担谷到大队部,给他们家留下了十多天的口粮,我估计他家能吃到分配新粮的那一天。
在大队当文书的工作,我刚好干上一年多一点。七七年恢复高考,我考上了个中专,第二年的春上,我挑上被窝行囊踏上了回乡五年后再度的求学之路,也就从此离开了生我养我令我魂牵梦绕的那片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