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推开香铺的柏木门时,晨光正从博山炉的孔隙里漏成前朝谶语。
七十二岁的制香师赤脚踩过香灰,陈年香箩在光束中筛落星辰,坠地的光斑爬上土墙,凝成天宝年间某位宫娥打翻的香囊。
"别让腕温惊了合香。"师父的银簪敲了敲铜钵,"沉水香能嗅出调香人的寿数。"龙脑混着甲香的刹那,梁间悬着的唐开元香印突然渗油——去年台风卷毁的莞香林,正在雾气里浮出岭南贡院的飞檐。
白露的暴雨涨满香瓮那夜,师父劈开地窖里的紫檀函。板结的鹅梨帐中香在泉水中舒展金丝,蜡封间的裂隙突然游出银鱼。"这是至德年间杨贵妃的遗香。"师父的香针挑开裹衣,"看,泪痕渍出的梅花篆。"阿蘅的指尖触到香丸里的冰片,青砖地突然显出一串香印,朝着沉在渭河底的霓裳羽衣蜿蜒。
子夜捣香时,阿蘅见月光在香臼里结霜。师父用犀角匙搅动香灰:"伽南香在说开元末年的旧事。"香篆压模的轻响里,他听见安史之乱的某个雪夜,流亡香匠将密信封入宣和香,香箩筛过五更梆声,把苏合香碾作流云状。
启函验香那晨,阿蘅在蜡痕里摸到凸起的卦辞。师父对着泛红的东方点燃那丸《雪中春信》,德佑年间某位未嫁贵女未寄出的生辰帖,正从香灰间渗出胭脂色:"宁化篆烟千缕散,不伴胡笳入汉宫。"
山风掀翻火浣布帘时,阿蘅的香箩在光尘里筛出半卷《香乘》。未散的篆烟突然缠向博山炉耳,凝成师父少年时用裂的宣德炉——炉腹的冰裂纹正在雾气里重纂,新添了"淳熙九年阿蘅补"的垂露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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