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艾琪曾说过,有着褐灰色眼瞳的男人注定都是要流浪的。我当时不信,还骂她小巫婆,而自己和辛遥的经历却令人惊讶地证实了艾琪的话,我本不想宿命,现实却让我低头。
辛遥走的那一天,谁也没告诉,包括我。我想他只是不想大家面对别离的感伤,但他没想过我们的感情,我发现室里不见人影时,即打电话告诉慕艺和艾琪。
赶到火车站。人太多,只买到一张站台票,慕艺泪眼汪汪地随人流紧了站,艾琪和我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你这死木头,快点想办法呀!不然车就要开了”艾琪急得跺脚,挥着小拳头捶我的胸,就象战争前的鼓声。
“行了!别耍大小姐脾气了,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慕艺把票给你,你进去吧!”我被她烦得不行,火气窜了上来,艾琪倒被震慑住了,怯怯望着我的眼睛不说话。
我心不忍,柔柔地想揽她的腰,被她无情打落了手。
时间在流逝,我看干等也不是办法,干脆从火车站外绕进站台去,兴许能赶在开出前间伤辛遥一面,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跟艾琪说了。
“能行吗?被逮住了怎么办?!”艾琪细声地说着,全然没有刚才的霸气,我乘机揽了她的腰,她也不再反抗了。
“没办法,只能这么着啦!”我牙一咬,拽起艾琪的手就走。
“站住,站住,哪里走!”一个带红袖章的老头在高喊。
“这下怎么办?闻旷!”艾琪杂着哭腔问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走咱们的,别理他!”我心一横,揽了艾琪的细腰就往前闯,我甚至能听见她胸脯扑扑跳动的声音,被我拽着的手心里全是汗。
我心里想:万一被逮住,就是给他下跪也要去送辛遥。
还好,那个老头喊的是那些推自行车过铁道的人,不是说我俩。真是上天保佑!我心里长释了一口气,
“都怪你!”艾琪这会又活过来了,挣脱我的搂抱,摔脱我的手,无缘无故发起火来。这个小妇人真是不可理喻,我望着她的短发和俏脸,搞不清楚她变化得怎么这么快,刚才还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样子,说变就变。
谢天谢地,火车总算没开,我也懒得和艾琪斗嘴了,只一心想见到辛遥.
远远地,就看见慕艺趴在车窗边哭,窄小瘦弱的双肩在风里一颤一颤的,象秋风里的一片树叶飘摇,辛遥拿了慕艺伸上去的手,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滴落。刚毅的面庞消瘦陷落,突出的牙床骨印异常清晰,很显然,他在压抑着极大的悲痛,哪怕咬碎满口的牙,也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是一个坚强到何种程度的人呵!我站在原地不敢走近前去,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份椎心的痛苦.
“辛遥----”艾琪哭着狂奔到车窗前。
我心又一种撕裂般的疼,辛遥强忍着泪水,竟笑着拨弄了她细碎的短发几下,也不知他轻声地说了些什么,艾琪更是哭得一塌糊涂。
“死木头,你倒是过来呀!”艾琪又哭着腔向我喊,我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到辛遥跟前的,我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到慕艺和艾琪抱头的哭声,我心里很乱,很痛,没有感觉.
“真的走了?”
明明有很多的话要说,临终了却只挤出这一句。不过我想这一句就足够了,我的眼睛告诉了他,他的眼睛也告诉了我:相逢是一场缘,离散也不必太伤感,友情的岁月能够穿越时空的阻隔抵达彼此跳动的心房。
“真的走了!”
辛遥微微地点了点头,也说了这么简单一句话,目光轻轻抚弄我的影子,无言的沉默是最好的表达。
呜的一声,火车终于哭着起动了,先是被什么敲了似的震动了一下,接着缓缓前行,好象依依不舍的旅人。
人影流换,月台是一张网,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过滤去不相干的人,独留下一幕感人的场景,李冰来了,金哲来了,所有小字辈的兄弟们都来了;突然之间,好象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似的,大家都穆立着不说话,沉默地挥手来给这个舌头比剃刀还厉害的船长送行。
挥手之间,我意识到自己终于失去了什么,但我没有选择,一代情僧苏曼殊有诗云:“芳草天涯,行人如梦,寒梅花下,新月如烟”远走天涯的人追他的梦去了,而我,在如烟的月夜里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是我在设计生活,还是生活在改变着我好象站在一块玻璃面前,透过它看到它后面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的班驳的生活,而它本身的存在,倒被忽略了。
很远了,还看到他挥动的手,也许不是他,但我宁愿相信那是他。我想我忘不了这个日子,更会记得他曾并不轻松而去的背影;即便这一次的离别,没有归期,没有重逢,我也不会伤心落泪,因为我无言的祝福已经写好,他的走并不代表什么,只不过他换了环境生活而已。
而我呢,当对自己越来越缺乏信心,对自己平淡的生活道路越来越认同为不可更改的时候,,一个人的影子,反而渐渐清晰起来,悄悄的、默默的,在人所不知的去处,关切地想倒、猜测着那个人的命运。也许,生活有时候正如你所意料的那样,池塘里的水有一天也会不再泛起涟漪,所以在和艾琪平淡无奇相处了三年,不再有往日的激情时,我背上了蓝色的牛仔包,手握大学时代曾用过的口琴,看着艾琪的眼睛说:
“艾琪,我也要去流浪了,你不会怪我吧!?”
“我知道我始终是栓不住你的!”艾琪平淡地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只是在你流浪辛苦的途路中,别忘了一个曾经跟你一起快乐过的人,随时等候你的归来!”
“有着褐灰色眼瞳的男人注定都是要流浪的!”我反复品味着这句话,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