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山杂记 (一)
我的爷爷
我出生在晋冀交界的一个山沟沟里,爷爷的家庭成分是中农,奶奶是地主家的女儿。按老辈人门当户对的观念来说,奶奶和爷爷是不登对的。由于爷爷从小读书识字,十八岁加入了共产党,是区上的二把手,因此,两人的婚姻又显得理所应当。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毛主席还在世,村里够年龄的男人和女人们,都要下地挣工分,也有少数顶替父辈去城里上班的,还有极少数的是由于疾病导致无法劳作的,这样的生活一复一日。
爷爷和他的父亲都是家中的独生子,家中有四十多亩地,还有一头耕牛,在本地算是不错的家产。后来我读书得知,在阎锡山主政的山西,多数的男孩子是有书读的,因为家境殷实加之有书读,人又不笨,爷爷也算学有所用。
长大后听父亲说,爷爷是十六岁加入的八路军,因为读过书,能识文断字,写的一手好毛笔字,成为重点培养的对象。
爷爷成为区里的二把手时,还是日本鬼子在我中华大地烧杀抢掠的时代。一天,下级向爷爷报告说日本人要到我们村上抓人,爷爷赶紧从十五里外的区上赶回村里,通知了村上的人,拯救了五六条人命。后来一个被救人的女儿,成为了我三叔的媳妇。当天,离我村十里外的另一个村子,被日本人屠杀了一百多人,活着的只剩二十多,从此,这个村庄里的人被悲伤笼罩,在改革开放后纷纷迁入附近的乡村。
一九四四年夏,日本人经常出来抓人给他们干活。某天,爷爷上午外出办事被日本人抓住,从衣着打扮上看,爷爷像是个能打会算的人。下午五点多,由两个日本兵押着去集市买菜,凭着对地理位置的熟悉以及自己的机灵,爷爷在临近太阳落山前逃出魔掌。
建国初期,国家急需干部管理这些个新成立的城市,爷爷也在南下干部名单之列。由于是家中的独生子,加之爷爷的爸爸也不想他离开熟悉的地方与人,故未能南下。后来我懂事后问过爷爷不南下当干部的真实原因?爷爷说,未能南下的主要原因是他的妈妈当时重病,想在母亲膝下尽孝。爷爷也说过和他同期共事的人,在南下当干部十几年后,他们后来的职位最小的也是县级的市委书记职务。我问他后悔不,爷爷说:“事跟心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什么后悔的”。
十多年后,爷爷由于被日本人抓住半天多时间的事情,被审查,被冤枉,被别有用心之人定性为“叛徒”。党员也被撤了,安排回村里供销社工作,经常被拉出去拾粪、打扫街道。还是因为爷爷当年给通风报信之人当了村书记的关照下,才少受很多罪。
因为爷爷的影响,他的三子三女都没读太多的书,尤其是二姑和三叔,他们在全乡镇的成绩都排名第一,二姑还被录取到小学教书,没教几天课,由于爷爷的“身份”问题,被同村的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顶替了。这个姑娘教书不行,后来也离开了教师岗位,而二姑在村里劳动,后嫁到外村去了。
一九八三冬,村里的土地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爷爷和奶奶共分了十四亩地,和三叔伙分了一头骡子,从此,我能看到爷爷布满沟壑的脸上经常挂着笑容,高大的身材挺直腰杆,手里拿着应季的工具下地劳作。
一九八五年底,爸爸办了营业执照,在村里开了一家小卖部,经营“日杂、布匹、烟酒、副食”等,爸爸请爷爷帮忙照看,爷爷更加高兴了,因为他在供销社工作过,对售货情有独钟。现在我能想起来的是,爷爷布满老茧的手指在算盘上扒拉的那几下,已刻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由于当时年龄小,喜欢向爷爷要糖吃,每次要时,总能感受到爷爷的慈爱与关怀。
到现在,爷爷去世十八年了,我总在想念他。想念是不是还能和爷爷在地里进行一次割谷子比赛,想念爷爷再告诉我一些诸如“人最干净的是眼睛”这类富含哲理的话语,想念他给我水果糖时的那种爱怜,这种想念,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