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记事起,院子门口靠墙就放着父母的车子,父亲的是黑色永久牌的二八大杠,而母亲的是暗红色曲把凤凰牌女士车。那时家属院还只有我们一排七户人家,偌大的院子支立着车子也毫不觉得突兀。千禧年前后我们七户家里都扩建了院子,晚上有时就会把车子放在自家小院里的石榴树边上,半夜醒来去厕所就能看到月光下黑色、暗红和墨绿的交融,在映着月光和蝉鸣的静谧夜晚绘出了安详的静谧。后来南边又盖了两排院子,围堵的房子给了小院外边一定的安全感,车子便经常放在门口紧靠着前排院子的北墙边上,也算是给赵大妈一家留出了进出的路线。
我的驾龄应该算是老资质了,学车的年纪大概是在五岁多一点。那年从泸州回来,又重新获得了北方干燥的风和无尽的活力,水利局家属院的隔壁是市种子公司,再往北是面粉厂,这也不知道是否有某种意义上的巧合。种子公司的门卫应该是我们小时候最不喜欢的人,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不让我们到他们的院子里玩。我们对隔壁的渴望强烈甚至是有种狂热的兴奋感,就是为了在五倍于我们的院子里疯跑外还有那些能隔三差五看到的运送种子的大卡车,毕竟机械永远是小男孩心中的灯塔。门卫是个六十多岁仅剩下鬓角留存有一丝丝白发的老头,头顶谢掉的头发让头皮露出被晒成了和脸一样的古铜色,像极了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土豆。他每天下午总会靠在门房门口的长凳上打个盹,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
种子公司里有20来岁负责仓库运货的小伙子,个个都把三轮车骑得飞快,闲暇时也会和我们逗趣儿,载着我们在院子里横冲直撞的。三轮车应该算是我见到的最灵活的车子了,很多次我们在快要撞到围栏或是压到台阶上时一个急转弯就轻松地调转方向。我们总会自己拥有感觉眼睛一闭一睁就能化险为夷的奇妙能力,只是坐在车子后面那种强烈的像是要被抛出去的刺激感总会让冷汗从后背冒出,这是驾驶带来的乐趣和震撼,而父亲大概就是在这时顺势地带起了学车的态势。
刚开始的时候母亲的女士车我也只能站着踩住踏板,父亲抓住后座来保持整体的平衡,那时我力气小,连拐弯这种事情也很难办到,只能勉强把住晃动的车把,一条路走到黑。后来慢慢地掌握了些许技巧,也终于能独立地进行在三五米的骑行后再摔倒的程序了。当进入能独立绕圈的第二个阶段最大的敌人变成了突然出现的台阶、坑孔和院子里散乱的软管,而这其中软管应该算是最难跨过的坎了,往往我加速并稳住车头在一只轮子碾过软管后就后劲不足,后轮沿着管边一拧就失去了平衡而栽倒在地,庆幸的是小孩子经摔的体质倒是没有让我有印象深刻的疼痛。学习总是伴随着痛苦和快乐,而到后来真正学会后再看小孩子骑的两边有辅助轮的儿童车简直可以趾高气昂了,直到回到爷爷家看到村子里的孩子们赤膊者上身侧身掏着骑二八大杠才知道天外有天,心底里甚至是有些崇拜了。
我的第一辆可以上路行驶的车子是在小学四年级买的,从那时起我家也基本达到了人均一辆车的水平。其实学校离家也不过七八百米,从小和小伙伴也是并排着来回走过好几年了,只是每次路过糕点厂门口破旧的悬挂着工商银行牌子的黑屋子总会有奇怪的恐惧感,彷佛从上了锁的栅栏和窗户上残缺的玻璃里会突然伸出可怕的手,再配上脚下晃动的地砖和溅出的污水,真就是恐怖故事的情节了。可是自打骑车上学后,差点迟到的次数越来越多,和伙伴们的联系却变得越来越少,冬日里淡淡的薄雾下解放北路两边那昏黄的路灯一次次地映出拉长的身影,这种重复更是加重了北风中低落的心绪,终于我还是将车子停在了家里,又重新和伙伴们踏上冒险的上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