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蹉跎岁月
盒装衬衣其实就是包装好看，质量根本不怎么样，特别是复生他们卖的地摊货。
批发价才几块或者十多块钱一件的衬衣，除了盒子倒还精致，质量真不咋地，而且拆开来还有一部分质量有问题。特别是标注的尺码往往“名不副实”。这样来买衬衣的人就犹如“隔口袋买猫”，拆开来的衬衣再很难重新包装还原，但破损坏烂的衬衣买主肯定就不会要，这样摊主和顾客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各自说讲开来，双方都“据理力争”，言语冲突迅速升级，肢体接触也就在所难免。
复生摆摊的老成彭路九里店市场，经常就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大打出手，闹得整个九里店鸡犬不宁。
负责进货的牧凤，见衬衣质量实在堪忧，一边调整思路，在市场上尽量选择价格稍高质量稍好的品牌，一边要厂家保证质量。如果有脱缝掉线甚至破损的情况，必须无条件换货。这样一来，即使遇到有质量问题的衬衣，拆开包装也能去找厂家，但衬衣尺码极不标准。还有一部份买主，因为拆开包装的衬衣质量，或者颜色、图案，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理想状态，稍不满意就假借衬衣大小不合身，不肯付款。但只要质量没问题的衬衣，厂家是坚决不会退货的，自己重新包装的衬衣，哪有人家原来包装的好？肯定影响销售，买卖双方僵持不下，所以就很有可能发生纠纷。
夏季零售衬衣，是摆摊的一大收入。复生在不断总结中，很快练就了看一眼买主就知道自己零售的衬衣哪种尺码适合买主的身材，拆开包装的衬衣一般都大小适合。
但遇到有些刁蛮任性的顾客，扯筋（吵架）就在所难免。
卖盒装衬衣成了察颜观色、像中医看病一样“望闻问切”必做的“技术”活。
牧凤对那些看好了衬衣颜色图案、拆开又没有破烂等质量问题，但最后又不满意的顾客，一点也不会像平时对待其他买主那样客气，不给钱是不让走人的。一件衬衣的利润，可以让一家人吃一顿饭，哪肯轻易做“无用功”呢！
中午复生回去吃饭的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河南人，在九里店跑货三轮，先是看牧凤一个女人在守摊，也不知道到底想不想买衬衣，走到摊子上来，指着摊子上的衬衣：“这件，这件，那件，那件，给我拆开！”
牧凤和河南人说好价格，并且说明：“拆开包装，只要没有质量问题，您就要买的哈！”
“怕我给不起钱？”河南人掏出三轮车钥匙，像宝马奔驰车钥匙一样拍在摆衬衣的台子上。
“不是不是，是我们这个衬衣包装拆开了就不好卖了，所以您要先看好颜色图案……”牧凤陪着笑。
“拆！只要没有质量问题，我全要！”河南人牛气得很。
牧凤喜上眉梢，手脚麻利地拆了好几件衬衣，河南人一一试穿，完了丢下一句：“你玛啥几巴颜色，穿起就跟打工的一样，不要！”说完抓起三轮车钥匙就要走。
“颜色是你自己选好了的，也给你说好了的，没质量问题你就要买！”牧凤眼急手快，一把抢过河南人手里的车钥匙。
河南人哪肯轻易受一个女人的“气”，马上变脸：“干嘛？你想强买强卖？”
“哪个强买强卖？我来拉你了吗？”牧凤毫不相让，站到河南人面前：“价格讲好了、颜色你也选好了，给你拆了一坝坝（地），你说不要就不要？你今天不给钱就走不脱！”
“嘿嘿！你说走不脱就走不脱？”河南人伸手就要来抢车钥匙：“老子今天分钱不给就要走，你能把俺咋样？”
牧凤敏捷地往后一退，躲过河南人的手，声色俱厉：“你给哪个充（当）老子？你不落教看老娘修理你！”
河南人被牧凤的高分贝吓了一跳，但表面上丝毫不示弱：“你想干嘛？我又没拿你货走，你就喊俺掏钱，俺偏就不掏你把俺咋啦？”
“你搞起好耍？衬衣拆开就不好包装，包装还不到原就不好卖……”复生回到出租房吃了饭，来换牧凤，看河南人气势汹汹。
“咦哟嗬！你卖的东西摸还摸不得？不看质量就要掏钱？”河南人终于找到出气口，冲过去就想对复生动手。
牧凤见势不妙，跟在河南人后面，一把抓住河南人的衣领，厉声喝道：“你想干啥？想撒野？”
河南人被封住脖子，脸红筋涨，反过手来就要抓牧凤，牧凤提膝一顶，河南人的屁/股被重重一击，衣领又被封住，腰就后弯，腿一软就跪在地上，牧凤一不做二不休，一脚踩在河南人背上，河南人整个身子就趴在地上。
“你还想惹我老公？你莫看我老公瘦卡瘦卡（瘦弱）的，我老公是散打选手，打倒你活该！”牧凤踢了河南人一脚，放开手。
复生知道河南人在这一带称王称霸惯了，惹了一个河南人，就等于得罪了全部河南人，假如不镇住他们，自己可就要吃亏。听牧凤如此一说，心里明白过来，像演戏一样，假把假式地做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拳击动作，装腔作势在地上踏了一脚，故意闷声闷气地说：“我也好久没练了，可能这下要从第三名降到第四名了……”
河南人立时就傻了：“这两口子还这么厉害？光是这女人这几下子，就把自己摔在地上趴起，女人都这么凶，那男人出手不是更……算了，本来自己就想买衬衣，掏钱买了，不要无端生出麻烦……”
“哎呀，小人有眼无珠，本来想和嫂子开个玩笑……”河南人爬起来，身上的灰尘也不拍，尴尬地笑笑：“我买我买……”
旁边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复生对牧凤的急中生智不由得佩服得五体投地。
每个旺夫的女人，其实都是和丈夫不离不弃对丈夫无私付出。
复生从心底里感激牧凤对他做的一切。刚结婚时，九月来找他要钱，是牧凤为他凑钱还账;结婚时的家具款，也是牧凤娘家替自己先还着的。还有欠那几家配件厂的欠款，也是牧凤逼着自己去“还”的，现在牧凤都还以为自己欠着银行一万多元的“贷款”。在上海，工人们围着自己讨要工资，也是牧凤挺身而出，为自己遮挡住危险。如今，在成都摆地摊，又是牧凤，为自己无所畏惧地冲在前面。
有很多夫妻能共患难，在艰苦的岁月里能拧成一股劲拼命努力，但在稍微有点起色时，就因为钱财而各生异心，甚至分道扬镳。复生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无论富贵还是贫贱，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不会让牧凤对自己失望。牧凤从不在口头对复生表露什么，只是像一位母亲一样疼爱着自己和女儿。在这个家里，牧凤才是顶梁柱。
除了抽烟喝酒，复生从来不打牌，更不会去做对不起牧凤的事。复生坚守在搭建的棚户里，每天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坚持每天都出摊，一分一厘地积累着开店的本钱。开店成了复生和牧凤眼下最重要的生活目标。
在成都北郊，算是站稳了脚跟的复生和牧凤，把心里一直牵挂着的女儿接到成都，送女儿去摊位附近的幼儿园读幼儿园。
从小就吃尽了苦头的复生，下定决心不会让女儿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小小年纪就领受到生不如死的苦痛。在这一辈子，妻子和女儿，是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自己要用十分的努力，踏实的行动，让她们享受到生活的美好。
现在虽然自己确实生活得不尽如人意，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自己和牧凤齐心协力，再艰难困苦的日子，也有熬出头的时候。
六月的川西，太阳开始像火炭一样炙烤着大地。棚户顶上的彩条布阻隔不了太阳的热度，反而把闷热的空气积压在十多平方米的棚户里，棚户里又没有电，热得发慌的人们像偷东西一样，走进复生的棚户又马上退了出来，站在摊位通道上指手画脚，要坚守在里面的复生和牧凤把这件衣服或者那条裤子，提出来让他们看。复生手里拿着大蒲扇，喝了一口大茶缸里的浓茶，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各种各样的买主。
来这里买东西的都是附近工厂上班的工人，还有为在荷花池卖衣服的老板加工服装的车工，牧凤和这些人特别亲热，做生意自然比其他人容易成交得多。再加上货物品种又比其他摊位多得多，赚钱当然也就多。
下暴雨的时节，复生的棚户里挤满躲雨的人，生意自是没法做了，也不好撵没有雨具的人出去。复生和牧凤只好把货物小心地收好，腾出地方让大家躲雨。那得了这不被雨淋湿衣服恩惠的人，在购买拖鞋内裤之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来复生的棚户。
但这有失有得的“善举”，差点让复生“吃不了兜着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