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四月天阴冷潮湿,走在街道上,风把刚开的桃花卷落在地,随即漫无目的吹过身体,有些躺在路边,有些则混着泥浆被汽车碾过,只留下一道道毫无生气的车轱辘印子。
借着给姐姐过生日的机会,约见了多年未见的朋友,说朋友似乎太过于亲近了,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似乎还未到达这个高度,只是借着一些特定的机会吃过几顿饭,知晓其姓名,亦知晓其谈过一个多年的女朋友。人还是老样子,照旧的找不到我居住的小区的入口,照旧一脸的气鼓鼓慢腾腾,吃饭的时候话很少,照旧自顾自的埋头吃。也许是人到中年的缘故,倒是比年轻的时候胖了不少,肚子凸显出来,也发了腮,发际线后移,也许是黑框眼镜过宽,重重的压在鼻子上方,显得整个面部更加严肃。
晚餐选在一座商业楼的三楼,乘电梯上去,一路的店铺门口都贴着转让招租,好容易在拐角处找到了我们预定好的位置,却发现来吃饭的人寥寥无几,诺大的餐厅,服务员的眼睛好像只盯着我们这一两桌,上菜的速度很快,服务的响应速度很快,一个接近老年的服务员态度谦和的不停招呼我们,这让我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菜式很平常,传统的广式火锅,几样青菜、萝卜、牛肉,兴许是食客过少的缘故,鸡肉里偶尔能够吃出微微的腥臭味,朋友觉得有些怠慢,连连表示歉意,并不断的翻看菜单,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但最后都没有找到彼此中意的食物只好作罢,临走的时候每个人挖了一勺冰激凌,原路返回车库,直到饭局结束,车行驶在高速路上,他才勉强多说了几句。
“上个月我舅舅死了,食道癌晚期,只有我一个人去看他“他说着。
”舅舅死了,舅妈就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和我们断了联系“他继续说。
”我有点可怜我舅舅,但是也觉得他不值得同情,一天到晚抽烟酗酒熬夜,这个结果可想而知”他继续说。
我没有办法参与到这样的话题中来,对于他的家庭,我知道的太少了,只知道他母亲住在浙江下属的某个小镇,是自己建造的房子,父亲死得很早,家里由于缺少劳动力一直很贫穷,女朋友大概就是因为家境贫穷才离开他的。他说起自己的舅舅时,带着一种平静又带着一点对生命短暂易逝的可惜。
“跟我讲讲你的家庭吧”我说。相识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想要了解这个人,倒不是为了完全了解他,而是为了了解过去的自己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选择朋友的,换言之,在我过去的人生里,我对人的了解又了解多少?这个问题我似乎有了答案,又似乎觉得这个答案不那么令人满意。
他开始讲起他的家庭,一个兔唇大龄未娶的哥哥,一个终身务农的母亲,他是家里唯一一个上过大学走出家庭的孩子,他在刻意回避关于他家庭的问题显得有些疏离,就像一个局外人形容别人的母亲,我猜他们兄弟之间和母子之间的情感一定没有很深厚,但是我的这种猜测似乎也毫无根据,甚至显得狭隘,我凭什么断定别人呢?这个想法让我打消了猜测别人的念头继续听他讲下去。
从他的家庭讲起,延伸到关于他对生命对人生的看法,以及对自己未来生活的安排,似乎都是在一条将好未好的路上艰难的行走着。由于多年和女友的同居生活,花光了积蓄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分手后债务缠身多年才得以解脱,除了不停的工作占据大量的时间外,个人鲜少有提升自己及为未来做努力的额外的打算,母亲靠卖菜维持的生活始终不见起色却也人到晚年,哥哥由于兔唇问题和自身性格的缺陷无法娶妻,这些和他紧密相关的人和事,让我重新看到了一个除去想象的真实的他自己。
借着这些真实的描述,我的内心终于有了答案,他的人生似乎可选择的东西很少,但是又在挥霍和放纵中把本来很少的选择变得更少了,这大概就是我们无法成为朋友的原因,我在车上想着这个问题,觉得不会再见了,再也不会见了。
车子行驶到小区门口,他帮我放下行李开车出去,看着车子走远,我知道,我又和一段关系告别了,和一个旧的自己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