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对变革主义。不是说要否认变革的价值。我并不反对变革在适当领域里发挥的作用。比如在专业制造领域,变革发挥的作用有目共睹。
我反对变革主义,是反对变革万能论,是指对变革的方法和语言奴性十足的效仿。也就是说,不该运用变革方法论的地方,瞎用变革。
这就像我们讲 IPD 崇拜,一看到 IPD 上天下地,小伙伴们简直惊呆了,直呼我们也要这样,我们也要成为华为,甚至比华为还要华为,这是典型的皈依者狂热。
变革主义无独有偶地与“工程师脑筋”这一概念紧密相连。就是说,我们总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通过设计一个宏大的方案来消除工作中的不确定性。
人性总是很难逃脱这么一种诱惑,就是想要扮演全知全能的上帝,妄想利用自己的智慧进行整体规划与设计,幻想构建出一个完美的理性蓝图,从而解决所有问题。这种倾向,我们称之为理性的自负。
任由这种理性的自负,会渐渐导致了极权主义,各个职能组织机械化地执行上级指令会越发严重,每个人都不敢主动站出来打破,甚至提出对即定整体工程的任何一点疑议。一个决策,常常都要上升超越原本好几个层级才能定案。
反观历史,无论是苏联还是纳粹,把人类团体当成是机器一样去做整体社会工程,最终都会搞得一团糟,搞得人们都失去了自由,这种理性的自负,也就是一 种致命的自负。
世界上有两种秩序,一种是人为的秩序,另一种是自发的秩序。人为的秩序,是指工程师脑筋所设计出来的秩序,像一台机器。这种秩序,只适合于简单事物。
对于复杂事物,如公司或产业的运转体系,其本质并非通过理性的设计诞生,它更像一种盲目的、非理性的、永动不息、不知疲惫的生命冲动。这些复杂体系的形成并非受到精确操控,而是在无形之手的调控下自行发展演化。我们所能做的,仅仅是事后通过观察与分析,总结出一套规则来描述这种自然演化而来的秩序。我们永远无法像工程师绘图般精确设计出发展中的自我,这样的尝试只会是一种理性的自负。
变革不是工程学,推行变革不是让人知道变革能搞出什么,反而是让人知道变革不能搞出什么,而是应当让看不见的手自行调节团队的运作机制,让公司按照自发的秩序自行演化。
要克服理性的自负,说到底,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人类的根本处境是无知,人类的理性的有限的、是不完备的,我们需要摒弃工程师脑筋,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是不确定的。我们的理性当然想要去追求更多的知识。但是,理性不可能穷尽所有的知识,人类理性的一个重要作用是,认识到理性本身是有限的。
所以,变革的制式化,是理性的自负的一种典型的表现,从根本上而言是不可能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