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立秋后的一个礼拜六,我走在家门口的小路上。灰黄的尘土上,零星散落着黄色的纸钱,草地里各处都是炸开的鞭炮沫。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奶奶,在病床上躺了半年,还是走了。
这是我刚上高中时,写的一篇文章,悼念我的奶奶。今天看到这本书《最好的告别》,我的眼前就浮现出一幕幕旧时的画面。掐指一算,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01
我的奶奶活到了八十岁,一直身体很健康,甚至帮忙带大了几个重孙。她有4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那一年春天,晚上起来上厕所,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一直到今天,我从这本书里才弄醒悟:老年人最怕的不是肺结节或者各种疼痛,而是跌倒了。因为这最后一次摔跤,会导致髋骨关节骨折,很多人再也站不起来。
那时候农村条件比较差,我们也不知道有可以做手术这回事。
奶奶和我住在一个房间里。几个伯伯家轮流管她的饭食,一家一个月。但是照顾病人的其他所有活,都是我们家全包了。
说起来非常心酸。
刚开始几个月,奶奶精神还不错,爸爸有时候把她抱到一张竹制躺椅上,到院子里透透气。她白天经常是昏昏欲睡。可是一到晚上就睡不着了。
乡下的夜晚静悄悄地,除了虫子叫,耳边伴随的就是,她一个人断断续续地哀嚎,伴随着呻吟声。
那时候快中考了,有时候下晚自习回来很晚了,我都被她吵得没法睡觉。父母白天照顾她也很累,而且第二天还有很多农活。晚上早早给她换洗好,就都睡觉去了。
02
现在想想,她那时候应该也很痛苦,也不想去遭这个罪,麻烦别人。但是长夜漫漫,身体不能动弹,没有人陪伴,身体上的痛楚,一个人干熬着。
我的姑姑住在隔壁村,偶尔会来看看,买一些吃的零嘴,顺便帮忙清洗之类的。但是也不能天天来。
奶奶到最后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唯一值钱的就是,耳朵上戴的一对金耳环。她觉得很过意不去,说以后不在了,这对耳环就分给我们家。
无助和矛盾伴随着奶奶最后的岁月。
因为胃口还可以,想多吃点。吃得多就拉得多,意味着就要频繁地麻烦我们,她又不敢多吃。
记得有一次尿桶快满了,我也没注意到。她把喊我过去,偷偷从枕头角摸出一根香蕉,递给我。等我吃完了,才开口说,去清洗一下马桶,去给她拿什么东西过来。。。。。。
还有几次,大约是感冒了。我们请来乡下的医生,来家里挂水。
她的床上有很浓的尿骚味,虽然我们也经常换洗床单。但是不像现在这个年代,有隔尿垫啥的,一次性用完就扔。
那些被褥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也换不过来。她又怕人家医生嫌弃,挂水的时候,就让爸爸把她抱到我的床上来。
是的,即便已经这样了,奶奶也想要一些体面。但是身体不能动的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呢?
03
她从春天一直躺到秋天,好像一片枯黄的树叶,飘啊飘,最后还是飘落枝头。
一个最亲的人,经常把姑姑送的零食,偷偷藏起来留给我的人,就这样一步步衰弱,到后面吃不下去东西。但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此刻,我的眼睛里,揉不尽的风沙~~~
想想她最后的日子,虽然儿女也很多,辛苦操劳一辈子。但是身体倒下来以后,却没有人能代替她遭罪,只有独自煎熬。
有生就有死,终有那么一天,谁也逃不了这一步。
我是多么希望那些正在面临痛苦的人们,在走向终点的时候,能够得到家人妥善的照顾。少一些身体痛苦,走得安安静静,坦坦然然去另一个世界。
而不是像我的奶奶这样,痛苦孤单地熬下去。如果那个年代,也能有安宁服务该多好呀,至少能让生命更有质量,少一些痛苦和磨难。
我想起演员宋丹丹,她的母亲离开的时候,宋丹丹一直握着母亲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小手牵大手。多么温馨的画面,在亲人无限的关怀中,嘴角带着微笑离开。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