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的理论
任何爱的理论,都必须从某种人的理论和人类的生存理论开始。
人类存在的最基本的事实正是他脱离了动物界,超出了本能适应性。
当人类、人类种族和个人诞生时,他被逐出像那些本能一样确定的状态,并进入一种不确定、不连贯和开化状态。只有过去才有确定无疑的事情——当然,就它将逝去而言,未来也有确定无疑的事情。
人具有天赋的理性。他是了解自身的生命体,他了解他自己、他的同伴、他的过去和未来的趋向。
这种对他自己作为一个孤独的实体的认识,对他自己短暂的生命历程的认识,对不由他的愿望而出生又违背他的意愿而死去这一事实的认识,对他将在他热爱的那些人之前或之后死去的认识,对他的寂寞和孤独的认识,对他在自然和社会面前无能为力的认识,所有这些都令他感到孤独和隔绝的生存状态是不堪忍受的监狱。如果他不能从这个监狱中解放自己,从而达到以某种形式与人们和外部世界的沟通,他就将变成一个疯子。
孤独的经历引起人们焦虑。的确,它是焦虑的来源。孤独意味着被割断与社会的联系,没有任何能力去行使我们的人权。因此,孤独意味着无助,意味着无力主动地把握这个世界——事物和人,意味着这个世界无需我发挥能力并可以侵犯我。所以,孤独是强烈焦虑的来源。
没有被爱重新结合的分离意识是羞耻感的来源。同时,它也是有罪感和焦虑的来源。
人的最深切的需要就是克服分离,从而使他从孤独的囚牢中解脱出来。
如何克服分离,如何达到和谐,如何超出个人生活并发现一致。
一个人在幼儿阶段,他还没有什么发展,仍感到同母亲一体。母亲在身边,他一点也没有孤独感。他的孤独感被母亲的身躯、乳房、肌肤的伴随所消除。只有到了母亲的身躯伴随已不能消除他的分离和孤独感时,他才有克服分离的需要。
人类在幼儿时期也感到与自然一体。土地、动物、植物仍然是人类的世界。人们认为自己与动物有联系,这种联系是由戴动物型假面具、由崇拜图腾和敬奉动物神明表现出来的。
迷狂结合的所有形式有三个特点:它们是强烈的,甚至不惜使用暴力;它们产生于包括身心在内的全部人格;它们是暂时的和周期性的。其对立面恰好适于古今最常为人们选择的那种结合形式:建立与群体及其风俗、习惯和信念一致基础上的结合。
在当代西方社会,群居也是盛行的克服孤独感的方式。这是一种使个人自身融于更大范围的结合,目的在于融于群体之中。假如我同每个人一样,假如没有使我区别于其他人的情感和思想,假如我在习俗、衣着、观念上与群体的模式一致,那么我便得救了,从可怕的孤独感中解脱出来了。
如果一个人了解他何等渴望不被分离、免受孤独,他就必须懂得与众不同的恐惧的威力——脱离民众哪怕仅有几步之遥的恐惧的威力。有时,这种对不一致的恐惧,被作为足以构成对不一致者的实际危险的恐惧而合理化。但实际上,人们愿意在高得多的程度上达到一致,而不是被迫一致,至少,在西方的民主制下是这样的。
但实际上,人们愿意在高得多的程度上达到一致,而不是被迫一致,至少,在西方的民主制下是这样的。
多数人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需要一致。他们在幻想中生活:他们遵从自己的意志和爱好,他们是个人主义者,他们得岀的作为他们自己思想成果的主要观点与大多数人相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