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山一河一开阔的境界里,窝着一个叫汜水的镇子。汜水历史上早已有名,镇里边有一个三义庙,供奉着刘备、关羽和张飞的塑像,晨钟暮鼓,至今不断。镇子里生产一种叫“少林”牌的中型客车,销往到了全国各地。
前几年,电视剧《常香玉》在全国上映,主题歌有这么一句歌词:你家在哪里?我家邙山头……。
这邙山头就是三皇山了。
西去百多里,便是天下闻名的少林寺了,坐落在中岳嵩山少室山下。其实,三皇山也就是中岳嵩山的余脉蔓延。
扯的太远了。
三皇山东去不远,是近些年开发的黄河游览区。游览区里有一尊塑像:一位母亲敞开衣襟,为婴儿哺乳,据说那就是黄河母亲。而郑州市几百万市民的引用水也是从这里提灌而上,一根根又粗又长的管道,从黄河伸出,直至三皇山山顶,通到了成千上万的市民家中。黄河母亲就是这样用她甘甜的乳汁,养育了和正在养育着她的一代又一代的子女。
从游览区再向东行,有一座三皇山中的小顶山。某年某月某日,一位伟人从这里逶迤登山,在山顶遇一晒豆子的老人。伟人驻足,与老人攀谈。旁边一人问道:你认识他吗?老人打量半天,忽然想起窑洞中挂的画像,于是拭拭眼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是……?伟人坐下休息,老人急忙唤老伴倒水。一只粗瓷大碗端到伟人面前。与此同时,随行人员也为伟人端来一杯茶水。伟人推开茶杯,接过粗瓷大碗一饮而尽。伟人从老人家出来,坐在小顶山的一块石头上,点燃一只烟,久久望着黄苍苍东流而去的大河,心中升起一种伟大的意念:一定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伟人下山再路过老人家时,老人已将一条不好走的陡坡,一锹一锹挖成台阶状。伟人拉住老人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这老人是我本家的一位大爷。他生前常常端着粗瓷大碗,坐在村中一棵树身已空却依然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下,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段故事。村中大人孩子围坐在他周围,瞪大眼睛听着,频频点头。末了,大爷就把别在腰后的烟袋拿出来,挖好一锅烟,手抖抖的点上火,从鼻腔里哼出一股浓烟。浓烟在大爷的脸上飘散开。大爷一脸的凝重。
黄河水莽苍苍。
而今,伟人谢世,我大爷也谢世了。
大爷和伟人在一起的照片,被登在各种书刊文献中,成了经典。
在庆祝建党80周年的时候,一位省报的记者前来采访此事。站在大槐树下讲故事的是大爷的孙子、孙媳——我河生哥和河生嫂子。讲的一样的绘声绘色,或许当年围坐在大爷身边听讲故事的就有他们。记者要为他们拍照,河生嫂子“呸呸”的往手心里唾了唾沫,将头发泯个净光,脸上泛起一朵红晕,很是好看。照片在报上发表了,也成了经典。
小顶山下,是黄河桥,京广铁路从上面经过。先是旧桥,后是新桥。前者成了公路桥,后者叫了铁路桥。火车隆隆的,喷出了一股白烟,黄河也就过去了。我曾同中央电视台记者老杨一同过黄河,那是早晨六点来钟,一轮红日从河面上升起,大河初日圆,场面很壮阔。当我告知老杨这就是黄河日出时,老杨显得很激动,忙着取箱子、拿摄象机,等他把一切准备好,火车已隆隆的到了郑州市区。老杨前段时间还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再拍黄河日出?
这些年,黄河的河道是愈来愈窄了,断水时间是愈来愈长了。前两天,不经意看中央电视台文艺频道节目,看见穿对襟衣衫、脑门光光的著名演员李琦在朗诵诗歌,感到好奇。李琦一脸严肃,出口诵曰:长江——黄了,黄河——干了!
我想告诉老杨,黄河日出,不只是一种风景,是一种历史的凝结,莽苍苍的升华,是拍不出来的。
其实,三皇山也就是这样的逶逶迤迤,茫茫苍苍,存留于人间。它的故事,绵亘遥远,还刚刚是个开始。
她就这样绵绵延延,绵延出一个三皇寨,成为大河初日圆的一个标识。三皇寨下面,一尊大禹塑像:身着渔夫衣,手握铁铲,疏河不止。听说不久的将来,将依三皇山塑炎黄二帝像,身高百米。黄河又多了一处景观。
某年的某月某日,已是深秋季节,手拎简单行囊,踏着落叶枯草,在秋风瑟瑟中,我的父亲走出了三皇寨,走出了三皇山,走向那座被称作河南最高学府的地方。
父亲是一个残疾人,脊背上的罗锅使他永远重负在身,永远的不能挺直腰杆。祖母在世时常说:要是现在,你父亲是上不了大学的。可是,父亲上了,用他的刻苦、勤奋和坚韧的毅力。
暮色中的三皇山愈发的莽莽苍苍。黄河水黄汤汤东流而去,涛声沉闷,一梭一梭。枯叶荒草间行走的父亲,拖着重负,莽苍苍而去。
父亲的身影愈来愈小,背上的重负却愈发凝重显眼。
祖母拐着小脚站在大槐树下,望着父亲远去的身影,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用力喊了一声:旺儿!声音被秋风撕了个零碎。
我父亲小名叫旺儿。
几年以后,也是一个傍晚,不过是在初春时节,春草发芽,春柳萌绿,带着绵绵的希望与梦幻,父亲回归乡里。一样简单的行囊,身后却多了一个健壮的女人,肚子上硕起一坐山丘。
那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回到三皇山当天生下了我。我的名字叫山。不知是天意还是必然。
莽苍苍的岁月,一梭一梭。
而今,父亲的背驼的更很了,母亲也已双鬓染霜。
千里之外的我,时常遥望故乡,忍不住泪水涟涟。
莽苍苍的黄河岸边三皇山绵延土丘窝出的哪个寨子呀!
故事刚刚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