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有光，宛若星辰一般普照着暂时的黑夜，这便是人类的群星闪耀。在光的闪耀中，只见一个人类的人，一个颓废的流浪诗人，随光逐流，若隐若现，恍惚如影。

“看哪，”流浪诗人说：

“冬天已经过去，雨水已经停住，地上百花盛开，鸟儿歌唱的时候到了。我的憧憬驱使我，我的知识督促我，我要开始赋咏吟诵，我要开始放声高歌，我要唱出民族的歌谣，我要讲述人类的传说。动人的旋律在我的口中涌现，又流畅地源源吐露，词语刚在舌尖上汇聚，便从牙齿间脱口而出。我要因你欢喜快乐，我要歌颂你的名字！人类啊——”

我赞美你，小神！
你仅比天使微小一点，
荣誉和威严是你的冠冕，
你负责管理自然万物，
就是地上一切的羊牛
和田野的兽，空中的鸟，
以及海里的鱼……
一切有血气的活物，
都服在你的脚下。

有火闪到地上，地上有血的声音发出哀告：

“朋友啊，何不停下脚步，听听我唉哼的言语？”

民情既乐，和气为祥。
民情既忧，戾气为殃。
祥为雨露，天下丰穰。
殃为水旱，天下凶荒。

流浪诗人说：

“烈火的烟幕笼罩大地，粗恶的戾气弥漫人间，众人转相染易，热情地给别人修建火炉。请看，火和柴都有了，但燔祭的羊羔在哪里呢？人是要预备自己作燔祭的羊羔吗？现在这大火将要烧灭我们，我们何必冒死呢？逃命吧！不要向后看；只管沉默，不要发声。最后的炭火将要灭尽，不留一切在世上。即使住在帐篷里，帐篷里的人，他们的光要变为黑暗，他们的灯也要熄灭。这确是痛苦的，这确是严厉的。”

何时戾气俱销尽？
千载淳风顿使还。
何时忘却营营梦？
肯向民间问死生。
何时天下尽乐土？
人人为大世界福。

“哎呀！这是个什么世界？这都是些什么……”

“这真是个糟糕的时代！唉，我真倒霉呀，生来就要肩负扭转乾坤的责任！喂，来呀，让我们一起走吧。我是一个在黑暗中的孩子，伸出你的手来。”

如果你想似白天一样光耀，
就把自己黑夜般的存在燃烧。

“除了通过黑夜的道路，人们不能到达黎明，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但我相信黑夜无论怎样漫长，白昼总会到来。如果阳光变得懦弱，不仅无法增加亮度，也不能驱散早晨的迷雾。人总是身处迷雾之中，迷失自己的踪迹。”

月到愁边白，鸡先远处鸣。
是中无有利和名，因甚山前未晓有人行。

“你以为那只是雾气吗？不，这是一个戾气的时代，这就是我们的时代，见不得别人好，也不能有益于自我。白昼属于人类，可以使人看见东西；黑夜也属于人类，可以使人安息。如果说魔鬼是人类的公敌，氛雾便是其中之一，对人类充满极大的恶意，既不能安息，也不能看见东西。”

我悲哀地望着我们这一代人，
我们的前途不是暗淡就是缥缈，
求索人生而又困惑有如重担，
压得人在碌碌无为中衰老。

“谁能创造热烈的光芒，驱散这个时代的尘雾？这样的人必将成为人类史上最耀眼的光，使所有人不住在黑暗里。如果世界上没有了黑暗，是我们在光中见到了光。”

我建成一座纪念碑，比青铜耐久，
比国王的金字塔更崇高巍峨。
贪婪的雨、粗野的北风都不能
把它摧毁，时间的飞流、无穷的
岁月的纪年对它也无可奈何。
我不会完全死去，我的命运
将避开死神：我的名声会发展，
新的荣光会与日俱增。

“有的人活在世上真像个死尸，噢，我说的可不是什么令人痛苦难熬的俏皮话，而是一种善。什么是善？善是可以被我利用的东西，反之即恶；这就是灿烂的利己主义星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们命该遇到这样的时代：什么都不是真的，什么都是允许的。哎呀，这个世界真是变了，我该怎么办呢？”

“人心谋算自己的道路。命运，你是知道人心的，请照各人所行的待他们。人心无常，所谓的人心所向，人心思安是真，细民安乱也是真，一切都无所谓，能活着就行了。”

“说梦话的约瑟和夏瑜一样，作为先行者，他们只会遭人憎恨，显出气愤模样的大多数人会说，“难道你真要作我们的王吗？难道你真要管辖我们吗？你们不过是人，只是像我们一样的凡人。你们不也是要吃饭吗？不也是往来于市场之间吗？否则，你当显个神迹给我们看，好叫我们相信，教这乌鸦飞到坟顶上吧。”唉，烈士的热血，向来是下馒头的。”

“无论怎样活着，总有一天，世间万物都会死去。”

诺亚的方舟，
以利沙的斧头；
扫罗的王位，
上帝的约柜；
有多少种存在，
就有多少种朽坏。

“归根结底，什么都不属于我。”

我的安逸和慰藉一直都是：
虽然不进取，但不会犯错。

“我的问题不是过于软弱，而是我们可以强迫别人快乐吗？我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喜欢听哭泣的声音。”

新鬼烦冤旧鬼哭，
天阴雨湿声啾啾。

“我从未许诺天堂，人类却将我颂扬，我便以为人类也深深地爱着地狱。我就像丝麻，我的一切努力有如火星，遇到一起就会焚烧起来，没有人能扑灭。到底是谁错了？假使我有错，错在我自己。我虽不觉得自己有错，却也不能因此得以称义，而人类终归虚无的意义，在于即使我错了，也不会有人永远知道。对错是暂时的，输赢也是暂时的。”

“为了人类，也为了自己，我向人类发布禁令——”

请你小心来爱我，
至少记住，我曾不准你爱我。

“他们以为是胡言，就不相信。历史的大人物们成了一种善，时而创造历史，时而无所事事，时而眼睛雪亮，时而不明真相；反正他们干什么缺德事都用别人做挡箭牌！”

哦，殷红的清晨！哦，云彩！哦，雨雪！
哦，白昼，黑夜，走向你们！

“是啊，人是一条不洁的河，想要容纳不洁的河流而不致污浊，我们必须成为大海。在我随生命之洋退潮时，在我漫步在我熟知的海岸时，我想起了宇宙和未来的线索。”

大海，你用时间挑拣筛选人类，联结民族，
你滋养他们，声音嘶哑的老乳母是你的化身，
顽强不屈，不可驯服，那正是你。

“当今各国的歌声全都围绕着我唱响，一切民族的语言与大自然的韵律融合，我为之心醉神迷。从今天起，我选择一条未走过的路，到无限的大海中航行，追寻古老的事业。”

起程，即刻起程！我血管里的热血已沸腾！
出发，哦，灵魂！立刻起锚！

“哦，那条船，那条永不腐朽的船！哦，船中的船！肉体之船，灵魂之船，航行，航行，航行！向前航行，目标只在深海区。啊，灵魂，不要畏首畏尾，去探索吧，我和你，你和我，我们本为一体；因为我们将驶向人们还不敢涉足的地方，我们将让航船，让我们自己和我们的一切去探险。”

午夜之路，虽然年轻人未曾察觉，
缺乏崇高的思想，也没有希望，
但最后一定会实现安宁和富裕。

“我的心灵满怀怜悯和决心环绕整个地球，我曾经寻找与我平等而又亲密的人们，发现他们在到处等待着我，我想是某种神圣的协调使我和他们完全平等。向世界致敬！”

你是否想医治疾痛，照亮黑暗？
请读神圣诗人的作品，在他们的祭坛下畅想，
人类精神祈求于伟大思想家的门槛。
一首诗是一次拯救，一本书是一次奖赏。

“啊，阳光是多么灿烂！时代却是多么虚弱和陈旧；在人群之中你是多么年轻，我的心感到多么欣慰和宽广！”

诗人不会随时代一起贫困，
当他周围一切都已分崩瓦解，
仁慈的上帝会将他一把托起：
诗人是世界的心脏。
一切生灵的荒唐愿望，
他都用爱的力量使之获得解放，
在人间他顺着上帝的足迹，
诗人是大自然的宠儿。

“于是上帝将言语赐给了诗人。他们专心寻求可喜悦的言语，是凭正直写的诚实话：他勇敢地揭露时代的黑暗，并在丰富的生活里赞颂虔诚的灵魂，还有无人知晓的愉快。”

“苟活在现世的人，他们忘却了愤怒。诗人是愤怒的，他们抽刀向最强者。请听诗人愤怒出的诗句——”

喂，去干吧！撒谎、抢劫、偷盗、破坏，

你们尽管相互勾结，恐吓人民吧！
我们准备着戴孝、死亡和牺牲，
愿人类摆脱枷锁成为自由人！
你们尽管杀戮吧！我们必要时会冲垮
最后的营垒，摧毁最后的绞刑架！

来呀，把我们的头颅拿去试剑！
只要曙光升起在东方的天边！
只要它手中握着所有的火炬！
灿烂的未来从我们坟头升起！
只要新的人类能在世上诞生！

“诗人用他们的痛苦、骨灰和灾难建造伊甸园，人类珍爱和平，老鹰翱翔蓝天。诗人想象着，战斗着，也在思考。”

究竟哪儿有光明？苍天，哪儿有火焰？
哪里有灵魂的闪耀？
哪里有久久欢快的目光？

“我要生活，我要哀愁！我要用痛苦的代价去生活，用苦苦的焦虑换取生活，我想要买取天国的歌声，我不愿坐享荣誉的光彩。没有痛苦，哪来诗人；没有风暴，哪来大海。”

我出生是为了让整个世界
成为我胜利或破灭的见证，
指路的明星啊，如果有你，
人们的褒贬就会毫无意义！

“真正的痛苦应该在斗争中寻求解脱，在毁灭中仍然高举无上的荣誉。诗人啊，你追求的是天使般美妙的幻想，你也喜爱恶魔式的风暴和不安，在苦难面前你从不袖手旁观。”

人们的心无法理解诗人，
他们的心不会爱诗人的心，
也不会懂诗人的悲哀，
也无法共享诗人的欢欣。

“我的歌声充满了哀愁，是无病呻吟没有必要？还是没有人听出它的奥妙？纯粹的诗人容易迷茫。”

我听到河流和森林在对我呵斥：
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要游离生活，
孤寂于荒野悄无声息？

“诗人失去了快乐，”

一唱都护歌，心摧泪如雨。

“因为他们看见了不幸。”

诗人，我们猜不透你的心思，
不理解你那童稚般的悲哀
是怎样化成青铜铸就的诗篇！

“我在黑夜里迷失，同时，也越发变得懒散了。”

“对崇高的想象，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