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学校的门口有一条长长的小巷,两旁林立着许多小店。每到吃饭的点儿,巷里总是热闹非凡。
中午朝那走一遭,油爆葱香直扑而来,急吼吼地钻入你的鼻子,朝胸腔奔去,再也出不来。你着急的往前一凑,只见那老板将香油往铁板上一刷,待到香味散开时利索地将俩鸡蛋一磕,蛋黄混着蛋清朝油上直泻下来,如林间瀑布飞流直下桃花潭,将那平静瞬间迸出一朵花儿来,期间夹杂金灿灿的花蕊,那是打散开的鸡蛋,再将一旁备好的米饭倒入,洁白莹润瞬间泛出油亮的光泽,使劲儿翻炒两下后,让裹着鸡蛋的米粒更加饱满坚挺,最后放入绿意盎然的小葱,一盘扬州炒饭就此完成。再朝里走,葱的香味淡去,迎来的是更为辛香的味道,只见那老板手握一面团往案台上“啪”地一拍,再用厚实的手掌使劲儿一摁,面团立刻散开成圆饼状,往四周一扯,圆饼变成薄薄的一片,然后挖一勺浓绿的韭菜往薄饼上一铺,再滴两滴香油,最后利落的将两边一对折放入煎锅里,不久韭菜的香味便会传出来,这便是皇中皇大饼。
走到最后,一股清香隐入鼻息,不浓,淡的若隐若现,可却奇异般的驱走了旁边的油煎爆炒。我掩下好奇,紧步上前,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围裙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锅前熬着粥,我忽然想到几句诗:“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女人旁边放着几锅刚熬好准备卖的,我嗅了嗅,发现鼻尖一直萦绕的香气便是从此处传来。大概的扫一下,发现女人的店很小,一眼就可以望见里面收拾整齐的器具,店面装修的也很简单,仿佛它只为粥而生。
女人似乎看出了我的打量,笑着问了句:“同学,要点什么?”我看了下面前泛着光泽的粥,禁不住诱惑的买了一杯。刚到手便迫不及待的大吸一口,入口是香滑而又软糯的黑米,轻轻一咬,饱满的米粒便在口中炸开。我不禁眯起双眼细细品尝,甜腻过后是微微的酸,仔细一看,发现里面加了些许山楂,酸甜有度,清爽宜人。一杯粥很快下肚,我走在回校的路上咂了咂嘴,余味还消散。
自那以后,我便常去女人的店。每天早上一杯粥下肚,暖融融的,抚慰了我时常出现的胃痛。一天傍晚,我下课后惯常走到女人的店,忽然发现女人时常翘起的嘴角今日却有些牵强。我按捺下疑问,端着粥走到旁边的面馆,刚坐下便看见一位时常找她唠嗑的阿姨走了过去。我慢慢的将椅子朝旁边挪了挪,听见女人委屈的对那阿姨说:“早上太忙了,收钱的时候没注意,收了4张假的100。”话还没说完,一旁的阿姨声音立马大了起来:“这还了得,这么多假钱,你收时也不看着点,咱们做小本生意的,挣钱都不容易,你啊,就是太老实了。”女人听后嗫嚅着,最后又沉默了,只是反复搅动着锅里的粥,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些。我坐在一旁安静的听完了对话,心里有些伤心,不禁抬头看,发现女人低着头,看不清脸,瘦弱的肩膀微微向前缩,天色将黯,一丝丝残留的余晖将她的围裙衬的失了光泽,像朵萎黄的栀子花。我想上前安慰,可又懊恼自己的嘴笨,最后不得不丧气的离开,只是以后买粥的次数越发多了。
后来,我高中毕业去了另一个城市读大学。记得刚到学校不久的一个傍晚,我在学校操场上散步听着不知名的歌曲,心里莫名有些发涩。我想起了余光中的《乡愁》,想起了女人熬的粥。
这个城市里有很多粥铺,我尝过很多种,可都不是心里想要的那个味道。我觉得自己像得了某种病,发疯似的不断去寻找,于是我一直走路,可前行的途中再也遇不到。有时路上也会突发电闪雷鸣,可当我心生怯意不想往前时,脑海中女人的身影总会奇异般的让我继续拾起行囊。
后来路走的多了,阅历丰富了,体会的也就更深了。我不再执着于女人的那杯粥,因为那味道早已在心中安放。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女人就那样安静的搅动着粥,仿佛岁月也带不走;想起了每天清晨我踏着青石板的回荡声和前方那盏暖黄色的灯;想起女人身上淡蓝色的围裙,想起她时常翘起的嘴角。
我想了很多,最后记忆却停留在那个黯淡的傍晚,我忽然明白,女人垂下的肩膀不是软弱,而是另一种倔强。
我脑海中的那朵栀子花其实从未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