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甲在雪白墙壁上划出第四十三道刻痕时,陈默医生推开了302病房的铁门。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永远用这种温和到令人发疯的语气说话,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怀表的链子。我盯着那道反光,突然想起这是男友的遗物——那个在车祸中死去的男人。
"陈医生,"我蜷缩在窗台边,"你相不相信平行宇宙?"玻璃窗映出我苍白的面容,蓝条纹病号服像囚衣般裹在身上,"也许在某个时空里,我真的是穿着白大褂给你开药方的人。"
护士小张正在给我换床单,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停顿被我捕捉到了,就像前天我发现药盒底层藏着的诊疗记录时一样。那些泛黄的纸张上,工整地写着"患者:陈默,主治医师:林夕雨"。
陈默的钢笔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这是你本周第三次提起这个设定了。"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还记得我们昨天讨论过的现实检验法吗?"
我攥紧袖口里的药盒。昨晚趁护士不注意,我把氟哌啶醇药片全部冲进了马桶。此刻太阳穴突突直跳,但思维却异常清晰:"2019年6月17日,你因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入院。当时你总说在手术室看见妻子的鬼魂,记得吗?"
钢笔尖划破了纸张。陈默的手指关节泛白,喉结上下滚动:"这些信息..."
"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跳下窗台,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在你第三次心理治疗的时候。你说每当拿起手术刀,就会听见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
走廊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陈默猛地站起身。这个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想——那些诊疗记录都是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想起三年前那个总在深夜徘徊在走廊的年轻医生,想起他颤抖着说:"林医生,我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叶粘在玻璃上。我突然注意到病房的监控摄像头始终对着墙角,就像有人刻意留出了监控死角。
"该吃药了。"陈默从药瓶里倒出两片白色药片,但这次不是氟哌啶醇。我敏锐地嗅到维生素B6特有的酸味,这个发现让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在偷偷调整我的用药。
吞咽药片时,我故意让舌尖卷走其中一片。当苦涩在口腔化开,记忆碎片突然拼凑成形:雨夜里刺眼的远光灯,被撞变形的驾驶座,还有陈默跪在急救室外的身影。原来那天他妻子就在那辆肇事车上。
"你从来不是我的医生。"陈默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体温透过皮肤传来诡异的灼热,"这个月已经换了三个护士长,她们都说在排班表上见过你的名字。"他的拇指摩挲着我腕间的疤痕,那是车祸留下的印记,"但今早我去查档案,那些记录全都消失了。"
走廊灯光突然开始闪烁,像极了车祸那晚忽明忽暗的路灯。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合着陈默急促的呼吸:"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车祸现场?"
药效开始发作,眼前浮现出记忆深处的画面:我穿着白大褂追出医院,陈默的诊断报告在风中翻飞。他妻子开的红色轿车正在加速闯过红灯,而我男友的车就在十字路口另一端。
"因为要救你。"我抓住陈默的衣领,泪水打湿了他的领口,"你当时站在天台边缘,说听见妻子在手术室呼救。我追了你十八条街,却看见她的车..."
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五六个护工冲进病房。我被按倒在床上时,看见陈默白大褂口袋里掉出的诊断书——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陈默",而医师签名处是我的字迹。
"镇静剂加倍!"有人在我耳边喊。
意识模糊前,陈默把那个银色怀表塞进我手心。表盖内侧刻着两行小字:"给最坚强的林医生——2019.6.17,患者陈默敬赠"
当针头刺入静脉的刹那,所有记忆终于完整:三年来我们互为医患,在现实与幻觉的边境互相拯救。他篡改病历是为掩盖医疗事故,而我始终记得真相——那场车祸里,最先停止呼吸的其实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