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到了,农历也进入腊月,整个新南街就要忙碌起来,便利店要提前进货,那些保质期长一些的饮料、方便面、酒和盐什么的,小吃店对应着要多进些粮油,他们都要赶在街上车多人多前备好。
小商圈里唯一的文萍理发店也开始热闹,这家店一直面对老主顾,也同样得到老客户的信任,婆婆们平常随便修剪一下就行,现在要烫,要漂染,要提前,“新头三天丑”说的是男人,女人的头发至少要过十天半月的才会顺眼。况且这是个耗时间的差事,以后要忙的多着呢,赶早不赶晚。不得不说,这里的几家店不仅是新南街上的老店,就是中和街、打箍井街上的大店也没几个比得过它们。
这两天都是晴日,太阳暖得实实在在,此时有人气的还有新南街的老井,井台上都是洗衣人。性急的人已经开始洗被单床单,正常浆洗的人也同样辛苦,冬天衣物多,又厚重,别说洗,就单单漂几次,拧干也要用尽全身力气。
新南街有多少井没几个人能说得清,表面看到的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都藏在巷子深处,或者在院里,还有的随着拆迁、重建或闲置,或填埋。刚来新南街时,我曾见门就进,见巷子就闯,这和在苏北生活经历有关。在苏北,尤其是乡下,家里来了人是不能关门的,左右邻居也要过来寒暄几句,就是赶上饭时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进门,看看他家吃什么,菜是怎么烧的。苏北自来穷,发大水时连房子都冲走,一无所有的乡亲形成了相互帮衬的习俗。敞开大门的意思也很明确,表达不偏不倚,一视同仁,正大光明。
到歙县后,发现这里并不习惯外人贸然进门,这可能和江南富庶有关,大家有保护私产的意识,此外或许就是徽州人性格内敛的表现。既然犯嫌,那就改成扒门缝看,趁着房屋没人,还把手机小心地从门缝伸进大门里,胡乱拍几张。如果逢着大杂院里没人走动,还会进去转转,这一转才发现差不多每个院里都有井,像轻工宿舍,穿过狭窄的过道,只有两三户人家,却有一眼井。妇联宿舍里几十户人家竟有两眼井。井多半在院子当中,或者一角,大院里的水井旁有盆、桶、拖把,也有皂盒,洗衣粉或者刷子。虽然都随意放着,却可以想见这些共用的东西背后,必定有和睦的邻里生活。
老茶叶公司宿舍楼前也有一眼井,我曾看到一篇考证文章,说这个井很有些来历,可惜水质已遭污染,现在只能洗衣拖地。老宅已经没人居住,这里就成为洗衣人的天下。水井旁有一个很大的水泥台,不管多少衣服或床单、窗帘、挂毯,都可以铺在台上,或者把大号塑料盆放在上面。前几年也能看到手工木刻的搓衣板,上面还有双喜或者福字,最简单的上面也有一个放肥皂的方槽。这几年基本上都是塑料搓板,红色的多,放在红色的塑料盆里,很是亮眼。
今天出来,竟然看到一人用洗衣棒槌,我虽然认不得是什么木质,但它通体光滑,没有一点裂痕,又绝不是新物。现在会用棒槌的人真不多了,这活儿看似简单,其实是需要耐力和技巧的,功夫不同,用的劲道、发出的节奏和声响就不一样。时间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中筛选着人与万物,不曾想自己会在元旦的水井边遇到棒槌,记忆犹新里,才发觉有些场景并没消失,现在只是疏远后,再得以彼此成全。
所谓承载着历史、蕴含着文化、凝结着乡愁,都不如寄托着希望,这希望在我心里很具体,就是但愿人长久,街坊邻居都在,现在,这个愿望实现了,下一个是:愿新南街活过我们所有的人,仍与后世相依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