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癸卯孟冬随笔
忙碌的琐碎被我规整在了一旁,此刻它们不再造次,不再喧嚷,起码今晚是不能了...
我的世界在此刻变得无比娴静,比起任何时候都优胜许多。
杨绛先生曾说过:时光煮雨,岁月缝花,这烟火人间,事事遗憾,事事也值得!是啊,遗憾亦是一种残缺的美,若人生没有了它,那该多无趣啊...
而我心中小小的‘刺’便是远嫁他乡...
我出生在冬天可以看到很多白色的黑龙江,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所以课本上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白山莽莽,黑水汤汤,这里亦是太阳最早升起的地方,夏日的凌晨三点左右天就大亮了,即使三伏天也是不很闷,总之是令人舒适的。冬天,这里的雪真的会下三尺厚。冷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不戴帽子,几分钟耳朵就被冻得又厚又红,失去知觉;亦或是吐口唾沫落地即成冰,对啦,可千万不能因为调皮去舔室外的东西,不然舌头怕是要永远粘在上面下不来喽!如今回想起当年自己干下的这等傻事,依旧忍不住胆战心惊…
家中姐妹三个,我排行老二,没错就是那个永远风风火火,抗打抗造的二丫头!如果把童年再放映一遍,我想我们一定会先大笑,然后放声痛哭,最后挂着泪,微笑着睡去。是的,我的童年过得非常快乐,甚至是“恣意妄为”的!撸起袖子和男孩子们干架是家常便饭,只为给妹妹们争得一块抽冰嘎的领地;胆子小的妹妹们躲在砖垛后瑟瑟发抖,而我总是冲在最前面独当一面和“敌人”硬刚儿,偶尔也会趁着午后偷偷跑去稻田里捉蛤蟆狗,气的田主骂骂咧咧拿着扫把追着撵了我好久,最后还是被找到了家...即便如此,妈妈也从没责怪过我,因为除去这些调皮捣蛋的瞬间,我还是一个懂事的女儿,一个负责的姐姐。为了能让在地里劳作的父母回到家吃上一口热饭,12岁的我学会了做各种饭菜,依稀记得第一次包饺子的场景,因为不会擀饺子皮,我和妹妹相顾无言,束手无策,最后两人一合计,把面团擀成了一张薄薄的大面皮,然后用倒过来的杯子口,就那样扣出了一张一张大小一致的皮儿,包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饺子...那顿饺子注定是意义非凡的,于我,于父母,亦如此...
就这样“潇洒嚣张”的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小学,13岁去了镇上读初中,离家十几里地,一辆姐姐淘汰下来的二六自行车成了我的不二座驾!陪伴我走过了无数个寒冬酷暑的求学之路。每天早起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一个焦香软嫩的发面糖饼是我最爱吃的早饭,每次都能吃上三碗,然后戴上帽子,围脖和羊皮手捂子,风风火火地出了家门,没走一会眉毛睫毛上就挂满了霜粒儿,但身上却一点儿不觉得冷,十几里路只用了二十分钟,每次都能把校车甩在身后好远,甚是得意。确实我的身体也在那时得到了充分地锻炼,以至于个子高得一发不可收拾,后来想想这便是其中的缘故了…
对于学习,我的成绩还算优秀,一直是叔叔舅舅们口中的未来大学生,那时的我憧憬着日后要成为一名白领儿,坐在洒满阳光的办公室,手敲键盘,打扮精致,落落大方...可由于种种原因最后还是无奈选择了中途辍学,我的大学梦没了,连同那一束照亮过我的光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了,尽管多年后通过自己的努力弥补了一些缺憾,但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内心圆满,不光是我,父亲每次一提起这件事情,满是对我的愧疚与自责,而我每次也是眼泪在打转,故作云淡风轻地对父亲说着: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我的人生在辍学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换了一个航道,换得彻彻底底...于是我忙着追赶姐姐的步伐,踏入了本不该踏入的社会,体验了人情冷暖,世事多变…有新鲜,有惊艳,有迷茫,有悔恨...但这些似乎都是后知后觉,当时的自己并不以为然…
我和先生相识于08年五月,那时非主流盛行,爆炸头,烟熏妆比比皆是,街边商场里播放着等一分钟,求佛等独属于80后的热曲,而我听得最多的是许嵩的歌儿,伤感中带着些许不甘...那时的我们青春正盛,热烈而恣意,互有好感便很快成了恋人,并且感情稳定,那时的他是一名帅气的海军士官,白色的军装把他衬托得更加明媚挺拔,现在想想当时的身份确实给他加分不少,就那样我们谈了一年半,在他复原回家的头一个月,我们开始谈婚论嫁,在征得父母亲的同意后,我毅然决然跟他回了老家,成了一个合法的河北媳妇…
就这样,我离开了养育我二十几年的父亲母亲,离开了我日后日思夜想而不可得的故土,我竟悻悻地以为,在当下交通如此便利的今日离得再远又有什么关系?什么都不会影响,家肯定想回就可以回,担忧什么呢?婚后的头几年也确实是这样的,孩子没上幼儿园,胜在自由,所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直到孩子上了小学,自己重新开始工作,加之年龄增长,思想和现实发生了剧烈碰撞,再不是之前的样子了,回家要等,等孩子放假了,等自己不忙了,等老公有时间了…甚至由开始的一年回一次,一年半回一次,到现在的两年回一次...有人说远嫁就是把你和家乡的牵绊,揉皱了,撕碎了,飘散在风中,从此你在这头,父母在那头…
有时候自己会思考,到底什么原因会让我远嫁,是爱情?是冲动?还是年少轻狂自以为是?或是,或不是...难道你过得不幸福吗?当然不是,相反我过得还算可以,有一个爱我的他,和一个乖巧优秀的女儿,可对父母的亏欠却日复一日的叠加,难尽的孝道,难回的故土,甚至连给父母倒杯水都很奢侈的时候,无尽的自责与愧疚充斥着后半生,愈演愈烈…
时光太瘦,指缝太宽,后来啊,河北成了家,黑龙江成了故乡,习惯了每天说普通话,依旧想念着满是方言的白山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