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正是关中平原的麦收时节。相比于流火的七月,忙碌在田间地头的农人们更能真切感受到酷暑的难耐。
田地里金黄一片,已经成熟了的麦穗沉甸甸的。尽管颗粒饱满,它们依旧保持与生俱来的美德,总是谦虚的低着头,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好像在为自己没有给人们贡献出更大,更饱满的麦粒而惭愧。而麦田中稀疏的野燕麦,永远不改一贯的虚荣秉性,高傲的仰起头颅,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时不时环视周围低矮的小麦,那鹤立鸡群般的超高个头成功的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众多的目光再一次让它们陷入无边的陶醉。
六月天气,风儿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热干风使麦秆和麦穗中的水分迅速流失。站在田间小路上,燥热的空气中夹杂着正在升腾的丝丝水汽,闷热而潮湿,让人很不舒服。心头如暴雨将至前的感觉一般压抑、难受。
田地里,淡淡的麦香味道也随着风儿的到来和温度的升高越发明显,轻轻嗅之,沁人心脾。
头顶上毒辣的太阳发出异乎寻常的光和热,亮的晃眼,热的难耐,让人不敢逼视。片刻之间,额头渗出的细小汗珠就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在一起,当积聚到黄豆粒大小的时候,就一路蜿蜒向下,从眉宇间穿过,不作片刻停留,沿着鼻梁到达鼻端。短暂停留后,以一颗更大的透明水滴的形状,在引力的作用下溅落到地面,摔成八瓣,水分随之又会被蒸发到空中,顷刻间只剩下淡淡的水迹。
温度继续升高,热风席卷着热浪扑面而来,在你张开嘴准备深吸一口气时乘机溜进嘴里,喉头如被炙烤般干涩,忍不住连续几次吞咽的动作。滚烫的感觉好像能让你的五脏六腑燃烧起来。
空气与水分在快速的蒸腾作用下,不再看不见,摸不着。瞬间的蒸腾让它们还来不及隐藏行迹,就展现出气态的效果,以一种肉眼能够看到的怪异景象,如一个匍匐在地的幽灵般扭动着身体,跳着不知名的舞蹈,逐渐升高,直至消失不见。
远处的景物也随着扭动起来,宛如大海深处随波逐流的细长海藻,翩跹起舞,如同海市蜃楼般显得缥缈虚幻。
空气仿佛用一根火柴就能点燃,让你有种身处火炉般的灼热感。天地仿佛一个倒扣着的蒸笼,只剩下燥热。不多时,你感觉身上柔软的衣衫不再贴身,在浸透了太多汗水后又被快速蒸发,反复多次后变得像古代士兵的铠甲般坚硬,蒸发后的盐渍的痕迹在衣衫上任意挥洒,勾勒出了迥然不同的奇异图案。这时的你,感觉曾经刚好合身的衣衫好像变小了,细看之下才发觉那是因吸附了过多汗水紧贴在身上的缘故。吸足了水分的汗衫好像一层薄膜一样裹在躯体上,体内的水分散不出去,只能变为更多汗水让衣衫吸收,让人愈发感到难耐的燥热。
远处,地头的几棵杨树也没了平日里挺拔的腰身,它们伟岸的身躯在烈日下佝偻了好多,曾经响应风儿的召唤而“哗哗”作响的碧绿树叶,也因阳光的灼热而不由自主卷曲起来。这是它们运用智慧应对高温的自我保护方式,只有这样,才能尽量阻止水分的蒸发,熬过漫漫酷暑。
空中的鸟儿不再悠闲地飞翔,它们来去匆匆,急于寻找庇荫之所,都飞往别处寻找着能够栖身的更大阴凉。偶尔有曝晒时间过久的小鸟被阳光灼伤,落在滚烫的地面上,惊慌失措地不停蹦跳着,防止爪子被烫伤。地表的温度高出空中十度左右。站在阳光里,膝盖以下就像被蒸笼里逸出的热气烫着一般难耐,只能尽快完成户外的活儿,好到阴凉处避一避这如火骄阳。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大自然才孕育出了金黄一片的麦浪和饱满的麦粒,让勤劳的农人们在挥汗如雨劳作中享受着颗粒归仓的收获和满满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