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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黄、麦上场,风吹麦浪,山野金黄。五月,又到了麦子丰收的时节。金灿灿的麦穗,昂首挺胸颔首而笑朝着路人张开着小手。
我的家乡山东,土地肥沃田园秀丽,水利资源丰厚。到了五月麦收的时节,成千上万亩的麦田经过水肥的滋养,急于将沉甸甸的果实捧到人们面前。
老话说:麦收九成熟。等到沉甸甸的麦穗渐进枯黄,各种的大型收割机,犹如百万雄师过大江轰隆隆地开进麦田。疯狂的齿轮嚼着麦穗吞云吐雾几个轮回满载而归。顷刻间黄橙橙的麦粒穿梭一起,像一条腾飞的长龙由谷仓钻进车斗。一旁头戴草帽颈脖挂着毛巾的老农咧着嘴儿,通红的脸颊和这金黄的麦穗一样娇艳。
有了收割机械,农人们再也不用挥舞镰刀,风驰电掣般行走在艳阳高照的麦田。他们悠闲地坐在树荫底下喝茶聊天,畅想着今年的好收成。悠哉的神情淡定的语气,代表着新农村农民的新容新貌,看着远处即将开始的一场热火朝天的农事,我的思绪早已启航,又飞回那个穷苦年代的麦收时节。
当时光的小船悄悄驶进芳香的五月,毒辣的阳光,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麦秆的青衣一点一点地剥离。不些时日,披着淡黄衣衫英姿飒爽的麦田,以另一种娇媚的姿态呈现在人们面前。
那时,父亲由田里巡视回来就咧着嘴笑。之后他和邻居大伯们,迅速地投入到按压场院、购镰磨镰修理叉子铡刀之类的农具上去。
麦子进门的第一件事儿,犹如新媳妇上炕,先要去场院里坐一坐。宽敞光滑的晒谷厂,成了铡、脱、烘晒麦粒最好的地方。一座平坦结实的场院就是农人眼里的伊甸园,它承载着一家人的希望,存放着全家一年生存的口粮。
要打粮,场院忙。要把一块空闲的土地,按压成干爽结实的场院,并且还要泛着耀眼的光亮,可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儿。
对于一个视粮食如命的农人来说,有一个结结实实,如同女孩儿光滑脸蛋儿一样的场院太重要了。要想结实,必须要花上一番力气才能为之。穷苦年代,吃穿都成问题,村里街道都是土路,像今天水泥凝固的路面很少看见,为了给麦子找个干净整洁的地方晾晒,村里按照人口,给每户人家分上大小不一见方的田块儿,专门用来当做场院晒粮食。
按压场地可不是个轻松活儿,既需要技术也要花费力气。干透的场院是难以垄压结实的,需先用水把场院全部湿透,趁着半湿半干时在上面撒上草木灰再进行碾压。有拖拉机的人家就省事多了,人坐在车上发动机器来回转着跑,直至把土地压平压亮,这样的场地既平坦又结实,不会起尘还利于麦粒快速的烘干。
我家那时没有拖拉机,摁场院全凭父亲肩头上勒着绳子,绳子那头拽着碾砣子。他像驴拉磨一样拖着沉重的碾砣,围着巴掌大的地方来来回回地转圈儿,直至那上面泛起一层清光为止。
场院弄好后,下一步就是准备用做割麦的物件了。像镰刀绳子,叉子铡刀这些要用的东西一件都不能落。一场麦收,像是要给家里的大小农具开会一般。烈日高悬的午后,它们高挺着身子一字排开,紧贴在南墙跟儿只等着接受父亲的训话。
和繁重的麦收相比,这些准备工作纯属小巫见大巫 。开镰收割人背牛驮将麦秆运回场院还不算完。铡穗脱粒晾晒,才是整个麦收过程的重中之重,不光任务繁重工作量大,而且极其挑战人的体力。
麦收时节停一停,风吹雨打一场空。
一旦开镰,农人就像被刀架上脖子,箭在弦上再也不能回头了。趁着天气晴朗无雨,冒着酷暑也要咬着牙铆足劲儿,一鼓作气地把麦子收回家。
麦收时期节人有三怕:一怕没有顺手的家伙什儿、二怕家里没有男劳力、三怕天上下大雨。虽然整个麦收人都是在汗流浃背中度过,但是农人们心里却喜之悦之。管理了大半个季节的麦子终于要收割了,这也意味着家里添了新粮,这一年的吃饭又有了着落。
去地里收麦子最辛苦了。那几天,父母起床后拿上磨好的镰刀、背着水壶装点儿干粮,踩着露水就下田了。
我们小孩子也放了七天假,大意是要求回家帮着大人收麦子。那时我能做的多半是跑腿儿的活,帮着他们家里地里来回地运送吃喝。
天不亮公鸡还趴在窝里,四周一片寂静母亲就起床了。临走时她轻轻喊了我几声,嘱咐我早点起来把鸡鸭喂了,然后来地里帮忙。
都说农家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的我和大多农村孩子一样,虽然还肩不能扛手不能拎,但做起家务活儿还绰绰有余。农忙的时节是不允许睡懒觉的,听着鸡栏里的公鸡昂着脖儿发出第一声啼鸣,就得起床。剁菜喂鸡一切收拾利索,也随着人流去了自家麦田。
清晨的田野空气清新,到处是挥砍着镰刀忙碌的身影,农人们挥汗如雨,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汗水,浇灌在这片土地上。密密匝匝的汗水裹着灰尘从头顶滑落,在泥土里翻滚,在原野里升腾,又随着风飘散得无影无踪。灰头土脸忙成一团的农人,脚踩滚烫的大地与时间赛跑,在烈日里夺取丰收的果实。
为了给抢收节省时间。中午饭都是在地头上吃。由我或者母亲回家做好后拎回田里。
记忆最深的是为了迎接麦收,母亲提前半个月就在伙食上动了手脚。白面尽量不吃,留着麦忙时期好补充体力。那个年代没有像现在超市里火腿之类的速食可吃,农人准备最多的是咸鸭蛋,小干鱼儿还有炒干的酱豆子。这些东西便于携带,而且还能补充体内盐分的流失。
平时最想吃却吃不到的东西,即便在收麦时大大咧咧地亮相在众人面前,因为劳作的辛苦人们对它也是热情平平。艰苦的劳动不仅消耗着人的体力,更消减了人对食物的渴求。
农村的女人皮肉结实但不娇贵。像我母亲这样,虽然个子不高却气力如牛,活儿干得既快又猛。和父亲并排一起同割几垄麦子,她总会冲到前面去。生活的苦,早已将这个瘦弱的女人,锻炼成一个敢与男人拼体力争高低的彪悍女子。
经过几天的人仰马翻,收割的麦秆像小山一样被运回场院。“粮食进了场院,收成有了一半”。村里的老人经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寓意着另一半的收成,之后要在场院里讨取了。
进了场院连着麦穗的麦秆,要做的工作先要用铡刀铡下穗头,剩下的麦秆晒干后高高码成跺,成为牛羊最可口的草料。
铡下的麦穗,摊晒在场院里。经过几个晌午的风吹日晒就能脱粒了。最原始的做法是,先有人拎着棒槌敲下麦粒,后来靠机器拖着石碾围着场院来回的碾压,直至把麦粒从穗子上磕落下来才算完事。
几年之后村里有了脱粒机,只需把穗子弄成一个大草堆,将机器近到草堆旁,几个人合力你一叉他一叉把穗头挑进脱粒机的进口处,随着皮带不停地运转,伴随着机器的轰鸣,麦粒与杆草由两个出口滚落出来。旁边的人挑的挑推得推,经过几个小时的忙活才把脱粒工作完成,其劳动力度和被粉尘的熏呛,比起下地收割劳动量过尤尔不及。
麦收时节,老人和孩子也能发挥余力,还起到很好的帮衬作用。
下不了地的老人,多半都在儿子的场院里忙活。晾晒麦粒、扒开草堆寻找麦穗这些看似轻松的活儿,既繁琐又磨人。有很多年轻一点的劳力,宁可去地里割几亩麦子,也受不了场院里没休止杂碎活儿的搓揉。
与老人相比小孩子轻松多了。依仗着自己年龄小,父母一般不安排干太重的活儿。爬草垛、捉迷藏、踢皮球,忙里偷闲也在寻找自己的乐子。
和村里众多的孩子一样,我们也会被父母安排在自家场院里扒草垛捡麦穗。捡麦穗,就把草堆里铡麦头时遗落的麦穗重新挑出来,组合一起再打谷脱粒,做到颗粒归仓。
捡麦穗极其挑战人的耐力。家里麦子种得多的,光是麦草垛就有好几堆,大大小小的草堆像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小山,昂首挺胸站立在光溜溜的地面上 。这活儿看似不重,但想要将他们一垛垛扒开,再重新堆成一个个新垛,不拿出愚公移山的毅力与决心,是无法坚持下来的。
等到场院里再也没有活儿干了,麦粒晒干除了交了一部分公粮,其余的都被牛车拖回家暂做储藏,这叫困麦。几天后再寻一个烈日炎炎的上好天气,把它们再进行第二遍晾晒。倒入瓷缸把缸口密封好,这样晒好的麦子一年内不生虫不霉烂。完成这些,整个麦收时节也算彻底结束,农人们马上又投入到夏粮的种植上去了。
很多年之后,当我重新捡起回忆,全家人肩靠肩背贴背,齐心协力共同抢收生龙活虎的劳动场面,如一部精彩的影片,清晰的画面总会在眼前循环播放。
在农业器械极其落后的时代,所有受过的苦流过的汗,依靠着我们辛勤的双手堆砌起来的新生活,是那么艰辛和不易。纵观现在,收麦时节靠的是机械自动化,挥动镰刀的时代早已遗留在昨天,人不需动手就能把粮食收回家是何等的幸福。
麦熟一晌蚕老一时,今天又是一个艳阳日,火辣辣的阳光亲吻着麦田。一束束高耸着脑袋沉稳矫健的麦穗,正以饱满的热情瞭望着山川大地,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又将是一副热火朝天喧闹沸腾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