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在上海开过几年浴室,不是那种大澡堂,就是一间间用三合板分开的淋浴,只要八块钱就能洗个痛快,生意一般般,勉强养活家里三口人。每年假我也都会去帮忙。
当时边上开着两家服装加工厂,一所学校,一间早餐店和几家文具店,大部分是低矮的平房,住着和我们一样在魔都谋生活的人们。
大概浴室出门右拐100,那里住着一个女人,经常来找母亲唠嗑。说真的,我完全不相信她竟然和母亲同岁,也一点不像住在这“贫民窟”中的蝼蚁。她喜欢穿她那件绿色的羊绒大衣,提着一个黄色的包,踏着有力的脚步从浴室门口走过,有很快就回来,伴随高跟鞋的嗒嗒声她就来找我母亲了。内容无非又是给她女儿打钱去了,她女儿和我一般大等等。母亲这是才会放下手中的事,抬起头来。不过都是叫我去做作业或者干活。总之,我感觉得到母亲希望我离她远点。有一次,我半开玩笑得和母亲说是不是嫉妒那女人比她漂亮。谁知母亲脸色一沉,说了句“我和她才不一样。”便继续干活不再理我 。
生意在上海并不好做,便利是给那些可以便利的人,市井小贩永远轮不上。我们所在的是个古镇,当时也被列在了迪士尼开发的范围内,各种部门隔三差五地跑过来检查,各种标准要考核,父母在那一年了苍老了不少。那女人倒是挺空闲,经常坐在家门口享受冬日的阳光。
当然父母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忙,有时候得了空母亲也经常会和我出去街上转转。有一次散步回来的时候我和母亲看到一个男人从那个女人的屋子里出来。我记得母亲说过她是离了婚的,母亲啧了一声便拉我离开了。
其实在上海像我家这种开浴室的真不少,至少在我老家这一块。每年过完国庆大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远门,明明别人家里都是过年最热闹,到了我们那就只能看到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那晒太阳。
上海的过年一点都不好玩,没有烟火,打工的人也回去了,街上冷清清的。
在年初三的时候看到那个女人我挺吃惊的。那时候基本上的人还没回来,我家浴室也那天刚开门――毕竟有些人回不了家还是需要洗澡的。母亲尽管不怎么待见她,但生意清闲的时候还是愿意陪她聊两句。她便找到了知己似的一天到晚坐在我家的前厅里。
有一回我在外面玩回来,刚进家门她就坐在那里盯着我看,我很尴尬,刚准备走开她就开口了,“你这鞋子真好看,我回去也要给我女儿买一双。”然后就一直在那说她女儿多懂事,学习多好诸如此类。没过一会说话声就突然哽咽起来,母亲让我进了屋,我还是听到她说什么自己没脸面对女儿,自己会是女儿的污点……
我大概年会十来天就回学校了,高三时间紧,我也不敢松懈,无论如何我也不想让父母像现在一样奔波了。
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在开学一个月后就回家了,浴室转让给那个女人了。后来母亲告诉我有一回那女人来找母亲聊天,母亲就和她抱怨这生意有多难做,要是有人要,她立马就转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第二天,那女人便拎着一袋钱,旁边站着她连夜从家中赶过来的老母亲,两个人就像无赖似的堵在门口逼我父母将浴室转让。父亲本来打算直接报警,母亲却放弃了,和父亲说“女儿要高考了,我们应该回去陪陪她……
半年后,我也还算考了个不错的学校。而那女人不知浴室的水是否洗清了她身上的污秽,让她重新站在她女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