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小伙伴们,当你再一次被冬天拉进它湿冷的怀里,你用什么方式取暖?
窗外阴阴的,我想起某个冬天,在镇远这个地方度过的一段经历。那里的老房子,基本上家家有火塘。什么是火塘?在我这个外乡人看来,是在进门口的屋里,靠中间的地方,用石头围出个约一平米的方圈,里面放上三角铁架,生起火来,人们便围着取暖、烧水、做菜、吃饭、说笑......这间房无论叫厨房,叫餐厅,叫客厅,都不大合适,因为他身负更重要的使命:储藏干燥的粮食,储藏烟熏的肉条,储藏香火和人情。那直接称之为储藏室吗,显然不够尊重,所以这个房间也可以叫火塘,火塘是整个房子,整个家庭的心脏。
我向来对火有股莫名的好感,大概是几万年前原始人当道那会儿,就牢牢种到了基因里。正因如此,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玩火,偷偷得玩,没少挨训。长大后,学会凡事要克制,人也变得木讷了。现在,大家生活好了,尤其在沿海城市,除非专门跑到乡下老人家的房子里去找灶台,否者是很难看到用柴木升起的火。可灶台是个牢笼,让人无法和火有亲密接触。
说到底,我无比眼红西南人家有火塘。每每三五家人、好友,围坐火塘,架起一口铁锅,浇上菜油,下辣椒、腊肉、蒜叶什么的荤食,炒熟,大家喝着管够的米酒,起筷朝锅里尽情夹菜,天南地北的聊天,有这家新添几口猪仔,那家姑娘长得真水灵……跳动的,温暖的火焰,将每个人的脸照得红亮。屋外头越是黑冷,屋里的人围坐越紧,高大的影子和被烟熏得黑漆漆的四壁,能很好的捂住这团「人间烟火」,以黑制黑,让大自然这只危险的黑色巨兽无法察觉,扑灭。吃喝到差不多点了,再往锅里丢些青菜、粉丝,与油辣的剩菜一同煮去,每人盛上一碗,确保身体又饱又暖到天明。饭毕,总不能马上就散伙吧,主人取出陶罐,抓上一把烤焦的大麦,倒上清水,拜托卖力工作了许久的火塘再辛苦一番。随着水汽徐徐上升,茶香飘散开,大伙儿便开始第二轮夜话,人世间惬意不过如此。
说来也怪,都是沿河而生的地理,都是阴冷潮湿的气候,怎么江南就没诞生出火塘呢?实在叫人郁闷。千思万想,那就自己搭个篝火满足一下。楼下的公园正好翻修,草木被移个精光,整块地皮像被犁头耕过的农田。咱生火小心一点,应该不会影响他人。
趁着黄昏尚在,胡乱捡些树枝。可惜,没找到松木松果,那股松香气味还是很好闻的。把土块垒成一个小圈,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刹那间,我竟有点彷徨:那些熊熊燃烧的重得吓人的木墩子,真的是靠黄豆般大小的火苗燃起来的吗?用几根小树枝起火,都失败了,早知从家里带些报纸下楼。印象中最好的引火物,是那些腐朽多年,被雨水泡软后风干,风干后再泡软,反复几次后,褪了色的泛白木片。用手一捏,松软的有点像泡沫,触感极好。要是火苗会说话,一定觉得那口感和桃酥饼一样。
我像对待婴儿般,小心翼翼的把小火星从芦苇絮上,触碰到小树枝上。然后,双手呵护着小火苗,让她慢慢啃食木头。长大些了,鼓励她移驾到粗木棍上。这过程真不容易,风要是大一点,会折腾更久。记得小时候看电视,看电影,别人生火是如此简单,就连钻木取火都是一眨眼的功夫,等轮到自己实践,才发现被骗的好惨。
我喜欢坐在充满温暖的小火堆边,目光涣散,拨弄烧得正旺的柴火,享受片刻的宁静。她就像一个温柔、沉默的老朋友,在阴险黑暗的世界里,给你些许安全感。即使你直勾勾盯着她看,心里却想别的事物,她也不会嫉妒,用火光来灼伤你的眼睛。点点火星子在噼啪声中爆裂迸出,还未随风飞远,便消失不见。
我时常臆想,在一个湿哒哒、冷嗖嗖的下雪天里,我躲进一个干燥的土墙平房,门关得死死的,小小的窗也封得死死的,狠不得连缝隙都用纸糊好。屋里有一张小床,或者堆着厚厚的稻草也行。有一张桌子,够我看书。再加一个壁炉,和码得四四方方的,占了得有两个多平米的粗硬木柴,结实、耐烧。这个时候,时间开始变得不值钱,我坐着看书,躺着看书,累了就徒坐壁炉前,添柴、发呆、休息。火焰不像太阳般耀眼,你可以不害臊得盯着看很久,何况她还乐意跳舞。
该回家了,人终究是属于社会的,我踩灭余烬,脑中灵光一闪:据说某些地方,过年的时候要往火塘里扔甘蔗。整个房间随着升起的青烟,会充满甘蔗清甜的味道,为来年讨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