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母爱如春风,千百年来莫不如此,我的母亲也不例外。

我的母亲隐忍,聪慧,没有读过多少书却比识字的人更知书达理,尊老爱幼。

母亲一生有很多后悔的事,据我所知至少有三件,一是学上得太少,二是,嫁给了我父亲,三是,为了生男孩把我妹妹送了人。

上学少,这件事,不怨我。

母亲经常对姥姥叨唠,他们(我的姨们和舅舅们)来看你三次,我来看你看你一次就够了。你又没让我上学。从小要不是因为他们我怎么会不上学,我的作文每次都是被老师拿来当范文的,的确,在这一点上没人可以否认,也许我的作文天赋就是来源于我的母亲。那时的学堂是在村里的一座庙里,每次上学还要带着弟弟妹妹,都是差不了几岁的孩子,母亲自己也不过八九岁,估计是带弟弟妹妹上学让母亲厌烦了,一赌气不上了,期间老师还来家里请她回去继续读书,受够了在学校还不自由的母亲却终是没有去,这里面虽然有自己任性的成分,更多还是那个时代的缘故吧,姥爷参加过抗美援朝是复员退伍军人还当着大队队长,后来又做过会计,保管和组长,家里是不缺这个钱让她继续读书的,虽然母亲嘴上犟,心里大约也不无后悔,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她和父亲从来都是鼓励我和弟弟好好读书,只要是买书就算借钱也会让我们买,好在我们终于圆了她的大学梦。

不过她仍然会叫自己睁眼瞎,虽然来北京帮我带孩子住了好久,游览了故宫长城颐和园,可是她只能听我讲这些历史,而不能识太多字,带她去听歌剧,她看不了字母,不过她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光看着舞台剧也能讲出自己心中的理解和想象,从这点上我倒觉得母亲很可爱,她终究是有自己的精神世界的。我常常想再教她读书识字,可是她年纪渐长,眼睛也开始花了,她最近常常说的就是自己认识的字都没有外甥多了。

嫁给我父亲是她第二“后悔”的事。

从小大到没怎么见过父母红过脸,不过父亲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虽然不是暴躁,但是是有活就急得不得了的,他的能干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从小就是家里干活的主力,兄弟五个就他最憨最傻,而且年轻时候特别不懂得照顾心疼人,害得母亲吃了很多苦,比如月子里不懂得让母亲多休息不要受凉不要招风,怀第二胎的时候因为计划生育抓得紧,刚生完妹妹两天母亲就下地干活了,农历八月的天,在大风地里吹,加上生我的时候是腊月,奶奶居然让母亲滴水成冰的天气到南墙底下晒太阳,年轻的母亲什么也不懂,奶奶居然也不嘱咐母亲包个头围个围巾挡挡风,结果两次月子落下了母亲风一吹就头疼的毛病,虽然尝试了多种方法,比如土法子吃鸡头,科学理疗都没有用,至今仍困扰不已。母亲常说的就是后悔嫁给这么一个不懂心疼人的人,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我在挑选爱人时才特别看重对方的人品和对女性是否足够关爱吧,不过后来发现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女孩选老公多数还是会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会找一个跟父亲相似度高的人,科学的依据是熟悉让我们更有安全感,好在在我的悉心“调教”和爱人的不断学习下,我们避免了一些母亲这样的悲剧,至少没得月子病。

不过父母也是恩爱的,每次父亲回家第一句话必然是问母亲去哪里了,年少夫妻老年伴,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也学会了一些爱意的表达,反倒是母亲倒羞怯起来。

母亲最后悔的事大约就是听信了奶奶的话把刚生下两天的妹妹送人了。虽然现在已经相认,可是毕竟30年的感情是断掉了。

关于这件事情我从小就知道的,农村家庭重男轻女,父亲也是老脑筋,居然听从了奶奶的话把孩子送出去了,送给的是也是亲戚,那时候计划生育正是最紧的时候,很多被抓去堕胎的,严重的有的房子也被扒了,据说有时候连邻居也会受到牵连,有时生的孩子连哭都要捂着盖着的,不过我那时也小没太多记忆,大人的谈话倒是记得一点。我不知道母亲是否牵挂过妹妹,至少在我高中懂事时,有时母亲可能想起了不幸的妹妹,会不断埋怨父亲,父亲只是沉默,反倒是我有时候要做他们的调节员,说找到了一定会好好待妹妹什么的,哄母亲开心。

你一定以为母亲因为孩子的事会记恨奶奶,虐待奶奶吧?事实却正相反,也许在心里母亲是怨恨的,可是在这个大家庭里让所有人挑不出毛病反而得到赞扬的就是母亲,舅姥爷家的姑姑知道最是母亲待我奶奶好,在我上大学时还特意资助过我,因为在奶奶离世前母亲最为照顾奶奶,这就是母亲的通情达理孝顺隐忍,一个大家庭要和睦总是会有人要吃亏要忍让的,母亲就是那种不爱占便宜能吃亏的人,不过这并非软弱,遇到有不讲理的,母亲也会爆发,据理力争,这点大约遗传了姥爷天不怕地不怕的基因。

母亲的隐忍不光表现在对老人的孝敬,那时候大家的日子都很贫穷,分家时候统共给了一箢小麦,母亲也没什么怨言,和父亲过着家徒四壁的清苦日子,每日里剩下的细粮都喂了我。母亲的忍耐力极强,虽然落下了月子病,平时下地干活回家做家务都是毫不含糊,年纪大了经常累的腰酸背痛胳膊都抬不起来,头痛和失眠经常折磨着她,可是每次电话里听不到她任何关于自身疾苦的抱怨,都是安慰劝解我们好好工作学习,除非疼得受不了母亲总是一声不吭,不像有的人稍微有点头疼脑热就嚷嚷着深怕天下人不知,母亲偏爱隐忍,她怕给孩子们添麻烦。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树欲静而风不止,最大的心愿还是愿时光不要再偷走母亲太多的黑发,希望母亲老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希望我这棵小草能稍微报答一点母亲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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