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
晚自修下课铃一响，响河就夺门而出。也没什么急事，就是不想爸爸在学校门口等着。通校生每天晚自修下课后都会穿过长长的走廊先到钟楼，然后再沿着钟楼的楼梯下楼出校门。
钟楼就在传达室的正前方。
响河不记得那是什么季节，只记得是个没有雨的夜晚。她随着人流往前走，从走廊左侧可以看见学校雕像的侧影。有人突然拉住她的书包带子，走到她面前。
“这个礼物我要不起，想想还是还给你。”响河大约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两端的楼道灯都开着，唯有走廊灯没亮，响河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她接过那本封面是梵高《杏树枝上盛开的花朵》的笔记本，心想，林泽生，我又是哪里惹了你？
响河现在回忆，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是为何要与她置气。
是她不小心弄破了他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是她开玩笑的语气太过强硬，让人以为是真的，还是事后如波波分析所言，她和其他男生太玩得开，以至于他吃醋了。
总之他这个人就是又偏执又小气，一点也不爽朗，有时候真不像个男孩子。
而响河从小到大，却没把自己当女生过。她公平守原则，好打抱不平，喜欢看武侠剧和侦探片，总幻想一个快意恩仇的血性江湖。她不作不闹，不爱斤斤计较，但却最讨厌扭扭捏捏的人。
她说：“我送出的礼物，没有收回的道理。送你了就是你的，你不要就扔了。”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林泽生走在她旁边，硬要塞给她。
走到楼梯口，响河实在气不过，二话不说接住笔记本就往垃圾桶里扔。
“你不扔我帮你扔啊。”她说话的声音冷冷的，甚至还带了笑意。林泽生没想到她能这么狠心，气极扭头就走。
是他不懂得珍惜。不被珍惜的东西，还是早一点扔掉好。
高中的时候响河尤其喜爱诗歌，而刚好林泽生和她聊得来，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此外，他还是这个班上唯一一个语文成绩与作文水平都与她不分伯仲的人，这让响河产生了惺惺相惜的心情。
每当她遇到喜欢的诗，就会认真抄写下来，做好批注，写下自己的感悟。她一直写，一只写，写到最后一页，恰逢林泽生生日。她没什么礼物相赠，于是就将这本抄满诗歌的笔记本送给他。她想他应该会喜欢的。
响河想到这里，叹了口气。都怪那时年少轻狂，才干得出这么矫情的事情。现在若要她为情人日日抄诗写字，她也是再干不出来，何况是朋友。
这些年，响河偶尔收到过面膜、香水、蛋糕，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买来”的、实用的礼物，但她清楚，能给自己带来热烈的、持久不竭的幸福感的，恰恰是那些凝结了时间的无用之物。没有人把无用送给她，她不能强求。而且渐渐地，她也不再写信，不再送手工做的东西，因为她不想特立独行。即便她心有渴望，可她不敢再做这样的蠢事。
那晚的不屑与愤怒掩盖了真实的情绪，长大后的她再回想，原来当时自己心里是很难受的。她有天生的迟钝，总学不会在正确的时间表达真实的感情。
她一笔一划写下的诗，他说还就还。响河想不通，他们之间即便有再大的误会与别扭，他也不用交还礼物来伤人。他伤了自己，自己必定要还回去。她的人生信条里，没有“以德报怨”这句话。
后来林泽生又与她和好了，本来高中生就没有隔夜仇。
他遂问起，诗集真的丢了？
响河说，当然。
想必第二天一早他就去翻过垃圾桶，可是找不到。
他问了几次，响河次次否定。她要他知道，人生的选择是不能容人后悔的。
你不珍惜，它就会离开。
绝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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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下学期期末，波波邀了响河一起去建州找何峪风玩。
清晨六点多，几个人在肯德基吃完早饭，回到何峪风车里，还是觉得困。响河与波波订了上午10点的火车票回学校，何峪风把车停到火车站附近，大家继续在车里睡。
胖子夫妇挤在副驾驶室，响河、波波与187坐在后面。听到电话铃响，响河一个激灵坐起身，靠着她睡的波波整个的陷了下去。
“谁啊，接电话……”187在一旁呓语了一阵，又睡得不省人事。响河赶忙下车接电话。
林泽生说是在火车站附近的酒店实习，打算来送送她。自高中毕业以来，不断有同学和她说林泽生是喜欢她的，从高中开始一直到现在。现在，他们都已经大三了。
是时候绝了他的念想。
波波先进了候车室，响河仍在大门口等着。她望着火车站对面的几幢高楼大厦，没看见他说的那家酒店。
等他来了，她开口就问：“这里哪里有香林大酒店？”
“你这个四只眼是看不见那么高大上的酒店的。”他调侃道。
“切……了不起啊。”
“你学的是旅游管理，怎么不去酒店工作？”
“我学的是规划方向，不是饭店方向。”
“……”
响河之前也跟着饭管班去静江的泛太平洋大酒店参加过招聘会，不过她那时已经准备考研了。
响河感觉那一天上午他们聊了很久，但都是东搭西搭，谁都没去触碰那个敏感的话题。
“你毕业了直接回山阴吗？”
“不回，我才不要待在自己家里，多不自由。”
“那你来建州啊，建州有的是规划公司。”
他话里的期盼，硬生生把她想好的话给压回肚去。
哎，她该怎么说出口。
这时波波来电话，示意火车再有五分钟就进站了。
她该走了。
物是人非，可毕竟同窗两年，讲实话他又对她极好。只是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她看着他，悲从中来，突然上前抱住他，故作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哥们好好混，混到经理的位置请我吃饭！”
她这是拒绝的意思，是离别的意思，他其实是懂的。
啊……香林大酒店，原是他口中那个香林大酒店，往事卷土重来，这才有满面沧桑的熟悉感。而他真的坐到了销售部经理的位置，才五年的时间，他做到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