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2023年的前一个周末。
2022还未过,我却想手动快进结束这兵荒马乱的一年。
这一年,我被动或主动地,获得了很多在屋子里静守的时间。在越显空白的苍淡的日子里,我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建造,不要消解,消解一定是更容易的,要有所建造。我养了很多竹芋类的植物,在给它们换盆、配土、剪叶、浇水、施肥的过程中,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属于生命的生长的回音。旧落的从来只有人间的秩序,自然永远在以恒久的生命力疗愈和包容一切。
然而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还是不能与那种强烈的失去感和解。人世原有人世的大书,有成千上万种的离别。
广东的雨季蔓延,树木都吸饱了雨水,根系和冠幅都在悄悄发展。天气在雨水的影响下变凉,在五月的南方,竟难得显出秋意。 我在一个昏暗的天气窝在被子里看完了《我与地坛》,开始思考我自己的时间。如果以“瑜的时间”作为叙述主体,那么有一个动作应该是必须要描写的,那就是抬头望向天空。在那些抬头望向天空的时间里,每日一次或数次,她都在望向心中浮现出来的至亲。这是她表达思念的最佳方式,私人的、沉默的、无边无际的。 天地自无言,自无情,却永恒承载和展示着荣枯兴衰,既不容人情,又关联着人心小小宇宙所发生的一切动容和伤心。看一棵树、抱一棵树;望一曲河、听一曲河;闻一袭花,捧一怀土,都牵连着遍布褶皱的心脏,一皱、一颤、一痛,思念从此漫山遍野、蜂拥而至。
有一天,我又回到了家里的小县城,先回来的老友跟我说,县城里现在变化很大了。某天晚上十一点,悄然无人,我走过十字街还在建设的广场,黢黑的圆环型顶棚中间嵌着光洁圣大的灯光,静静地渲染降落,但是在白天,这里还随时发生着城管和小贩的追逐,路过幽幽一口通着大街的狭窄巷子,往日里面蹲满了当地的菜农婆婆,她们混浊的眼神里铮发出的,是和摆在地上担子里的蔬菜一样的,淋过水珠的鲜活。但是她们和拥挤喧闹的街上集市一样隐匿消逝了,我们朝着干净文明秩序井然的城市迈进,离散市交易中的斤量叫卖、人情短长越来越远。
我还记得那些口袋敞着的花生堆有咸香的、蒜香的、火炒的、泥色的口味;一口油锅支着,一支铁勺里倒入调好的粉浆,再放入白萝卜丝或者紫芋泥,炸至外皮金黄,我妈每次看了想吃又不敢吃,因为吃完怕上火。这个小城内的街道,我从来没正视过它重视过它,哪怕我有那么多的家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几二十年,我在这里一路上学,也从来没有对它的容纳有过任何的赞荣。因为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它割裂了我的童年。
那个漫天漫地无忧无虑撒丫子奔跑的童年,那个一下雨所有人闻风丧胆跑到院坝里收晾晒的谷物花生的童年,那个满山的树叶都联结着我血浓于水的亲情的童年,一下子变得凉寒和失色。这世上所有的起落,如同故乡的河流潮音,在发出一阵低微、遥远的鸣叫,能在胸中激起的波澜,也如同小石片划过浅水滩,渐远渐无。
我所有最天然、最真切的欣喜和悲伤都寄寓在这片土地上,我小时候在田野山川里感受到的鲜活的颜色、气味,那万物的光华依然在遵循四时的秩序鲜活着,但是那个被全家照拂的小小的我,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别以后,如今只能把芬芳的童年存放进盒子里。
我现在说起这些以前的事,带着一种难返旧梦的心情,那样如醉如痴地梦境,如同浸泡在一个光圈里,不停地发出迷离恍惚的色差,又觉得是平行时空,被异时异地的经历和体验所吸引和打动,投射出不同维度的平行式的失真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