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天气有点暗沉,空气闷得有点透不过气了,我走在马路边上。前面不远处有个中年男子骑着摩托车并排靠在黑色私家车旁边,摩托车有点污迹,估计由于市内前几年一直搞禁摩,他们都只能偷偷地载客,一见到有交警就躲避。那个中年男子穿着有点油迹的迷彩裤和深蓝色的短袖,带着陈旧的头盔,他的目光游走在路上匆匆有过的行人身上,看了下周围的车辆就只有这么一辆摩的,不想坐私家车,担心那边时间紧急怕误事,然后就走向前问:到官山围多少钱啊?他细细地打量我一番说:10块。我说:不用这么贵吧,算了。后来我边玩着手机边走到一旁,准备想别的交通方式。他过了一会把车停靠在我身旁说:那就8块算了,现在油贵。看在他这么小心翼翼地挣钱也不容易,就懒得再跟他讨价还价了。坐上车他转了个弯的时候跟他的同行那些开私家车的人热情地打招呼,似乎在庆贺终于拉到活了。坐在车上一路飞奔,前面的刘海不停往后甩动,把我敞亮的前额裸露无疑,昨晚没洗头还真有点不舒服。
不一会就来到了官山围,这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小村庄,在这里也有很多童年的回忆,要到村子里得经过一座桥,这条陈旧微躬的小桥是我小学2年级就翻新的,现在走的行人越来越少,估计是今天周末大家都窝在家里闲着,或者是很多人都已经搬到镇上住了。在桥头的位置摩的师傅把我放了下来,我给了10块他找钱,他看到那个在桥头上一个有点发福卖着菠萝的中年男子,脸上显露着阳光般的笑容,似乎是对生活的一种满足感觉,身旁堆放着一堆熟菠萝,左手边有张简陋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菠萝和一个用盐水腌制着的菠萝,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女顾客,他在忙着给她削皮。摩的师傅看到后大吃一惊道:老刘啊,你说你啊,这么一个千元大户,咋就干这个呢?太阳底下在桥头卖菠萝?我就看不惯你这种人。他憨笑着回答说:你不也是吗?摩的师傅笑了笑得意地说:我就个百元大户而已,也没像这样啊。我听后就懵了,现在村里的生活都这样好啦?个个都这么富裕啦?那他刚才还跟我那2块钱磨叽个啥?下车后我走在桥上向四周到处张望…
听母亲说他是很难联系上的,所以就让我专门坐车来这边找他。刚到母亲说的那个路口转个弯就到他的出租屋了,看见一个身穿红色球服的男子正躲在地上洗着盘子,我看见他喊了声:舅舅,他抬起头看了我眼,他戴着一副和我差不多的黑框眼镜,皮肤晒的黝黑,脸上也长着参差不齐的胡子,估计很久没有打理了吧。他伸手向我挥了挥说,娟,你怎么来了。我郁闷地说,你都不接电话,我妈联系不上你就让我过来了,听说家里要重新画地,需要拍你的身份证正反面发给表哥办事。他不急不慢地说:刚从黄牛埔回来,刚才我女儿打电话给我说了。我更郁闷了,你竟然知道怎么不回个电话啊,那边估计在等着呢。他说待会给我拍,他继续慢慢洗他的盘子,我催促道:你可以先给我拍吗?那边估计在等着呢。洗得差不多后他才缓缓起身去给我找身份证。
屋子里略微有点昏暗,头顶上的瓦片中间有5个是透明的瓦片,用来采光的,白天基本不用开灯,有些瓦片下还用钉子把陈旧的海报钉在上面,应该是防漏水吧。进门的右手边就是卫生间,用一个布遮挡着。屋里一阵阵阴湿的味道,墙面上应该是20年前刷的白漆,现在挂着布满了灰尘的蜘蛛网。由于这边天气潮湿,屋子周边一圈的白墙中间都是些掉了白漆裸露出斑驳的水泥墙面,沾满油迹的电线从卫生间横跨过餐厅然后钉在墙上,再拉到客厅电视台后面,墙面上钉了很多布满油污的塑料布,或许是为了防止墙上掉些墙渣下来吧。他走进一间更加阴暗的卧室,平时都是舅舅和舅妈在住,进门就看到侧边的铁线上挂着一排密密麻麻的衣服,估计是舅妈平时穿的吧。他走进卧室拉来柜子找他的身份证,拉来了几个抽屉都没找到,嘴里还叨念着,放哪了呢?挠挠脑袋然后说好像在外面桌子上,于是又走出外面客厅的茶几上一个黑色格子里把身份证找到了,身份证放在一个证件本子里,里面有他的摩托车驾照,身份证,还有些其他的卡片。他把身份证抽出来给我拍照,这个身份证上面脏兮兮的,感觉是放在角落很久没有碰过,沾满了灰尘,拍完照后我还担心不过关呢。任务完成后他说留下来一起吃饭吧,今天给你杀条鱼吃,边说边用手指在我面前用食指比划着。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就留下了。
他边杀鱼边跟我聊天,问我是在做什么工作,我说是室内设计,我本以为他会说这个行业不错,可以挣大钱什么的,谁知道他来了句:你不是在什么海洋大学读吗?怎么不做会海洋专业啊。我说,海洋大学里有很多专业,只是个名字而已。他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我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也就是给别人打工的咯,你真是读大学浪费钱了,你说你读这么多年书,花了这么多少,怎么就没有捞到个铁饭碗呢?听我的,去学个教师文凭,这样才好。顿时我就感觉我们之间不只是代沟了,而是鸿沟!我根本跟他解释不了什么叫兴趣,什么叫理想,什么叫前途。我只能说不一定要铁饭碗才适合自己啊,喜欢什么就去做咯。后来为了转换话题我问他说: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他又摇摇头说:唉!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自从过年到现在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之前做保安工资太低了,才两千,我才不干呢,现在摩托车又不可以载客,我也不知道要干嘛了。我说:那你可以做生意啊。他说,做生意卖个水果?还不够吃用呢,不了不了。
这时他的几个邻居看到他在门口杀鱼,也凑过来聊两句,我就回到客厅玩手机了,只见他的两个男邻居大家都把上衣往上撩到胸口下,把自己的6个月孕妇般的大肚腩显露出来,估计是为了让自己的啤酒肚散散热吧,他们双手插着变形的腰看着舅舅跟他聊天,都是聊些什么捕鱼啊,喝酒之类的琐事。快到吃饭时舅妈回来了,她在附近水库旁边一个叫太阳神保健品公司做包装的,公司饭堂包午餐,所以中午回家就边看电视边做做手工到一点多又去上班。我随便吃了点后就坐在客厅陪舅妈聊天,边聊天边学着帮她做手工,所谓的手工就是她朋友的朋友接的一些灯具的圆铁笼子,然后用细细的铁线把透明的亚克力扁珠子穿进去做一个灯罩,看起来不难,但是听她说做一个都要花上1个小时,因为共有九条线,每条线最少要穿16个珠子进去,工序挺麻烦的。我说这么个东西做一个起码有5块工钱吧,一个小时挣5块也少啦!谁知道她听后惊讶地提高音量说,哪有这么多啊,做好一个也就1.6而已,之前一直说太便宜本来不想做的,后来他们提高到1.9才做点,周末一天下来也就能做够20块左右,就一顿饭钱而已。我听后愣住了,我说,这么少怎么还做呢?她感觉到十分无奈地说,现在工厂也没啥单做,明天开始我们就轮着休息咯,像我们这种工作按数量算的,没单做就是没什么收入啊,不做手工都没办法啦。我好奇地问她们公司现在有多少人了。她说有200做人,估计一半人都得休息,因为公司装不了那么多人啊,与其说装不了那么多人,不如说是用不上那么多人。回想起自己上班时如果一有假期放,别提心里有多高兴,刚才还明知道被别人宰了3块钱,看着感觉别人不容易就懒得跟别人砍价,不禁惭愧啊。后来我自己也去体验了下穿珠子,还真不容易,如果当做消磨时间还好,但是如果是用它来挣伙食费的话就太不值得这个时间精力了,但是这也是对我自己的感觉而言,对于他们我又能说什么呢?后来吃过饭后舅舅给我装了4条鱼和一些家乡特产带回家吃。
回去的路上经过那个太阳神公司,记得父亲跟我说过他跟母亲当年也是因为一起在这里工作认识的,那时候母亲在厂里工作,父亲是厨房负责购买食材的工人,他们在这里相识相爱后就搬到了附近的铁皮屋住,后来不久就结婚了,父亲跟别人学手艺做了熟食,跟母亲两个人起早摸黑干活,他们也喜欢研究这些菜式,到现在他们也喜欢定期看美食节目,研究人家的做法,虽然当时创业初期特别累,但是他们的故事也可以讲一整宿,即使生活也不是说很富有,但起码是有房有车孩子也有机会读大学。
父亲说开车来接我,我就在附近先逛逛,经过太阳神厂的水库时我把东西放在一旁,静静地吹着湖风。今天的天气比较阴沉,一层层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上方,风不断吹打着湖面,就像从天气散落了一滩的银片,波光粼粼。湖的另一侧是一个大斜坡草坪,小时候经常去那里捡石头和用旧纸皮滑草地。中间是一个通道,现在正是上班时间,有十来个中年人,中间夹杂着几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他们骑着单车从对面的员工宿舍骑向太阳神厂上班,只见他们目光呆滞,似乎看不到一点青年人应有的活力,似乎就像《嫌疑人X的献身》里面提到的齿轮,每天机械般生活着,工作着,并不知道以后的路在哪里,特别是现在即将进入人工智能的时代,很多工厂都是用机械化生产,在东莞这个以工厂为主导的城市很快就会面临大量的员工失业,人员流失,工厂倒闭等问题,他们将何去何从呢?是改行从新适应社会还是回老家做点小生意呢?但是由于长期的机械化工作模式,使得他们已经对现在的工作和生活麻木了,无论行动还是思维似乎都已经定式了,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他们不知道,每天都是等着工厂的单子做,完全像是齿轮一样被动地工作着,一旦源头断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从来不会去思考为什么自己不可以成为掌控齿轮的人呢?或许是他们习惯了自己的角色,一个被分配任务然后去按部就班执行的角色,这跟机器有什么区别呢?可想而知一个人的价值观是多么重要,对一个人一生的选择是多么重要的。我又能说什么呢?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角色,别人的生活你无法干预,你替别人做不了主,或许别人正喜欢这种生活呢?一辈子真的很短,我不愿意让自己过得太安逸,不愿意过那种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生活,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场没有重演的电影,你就是自己的导演,无论演技再差,故事再曲折你都得演下去。所谓的铁饭碗,所谓的没办法也就只能这样吗?如果任何决定之前自己先选择逃避还有什么改变可言,只能被动地等着别人给你切换角色身份吗?
父亲开着白色的小轿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在路上经过水库路口的马路边,那里堆满了前来钓鱼的轿车,父亲说,这里早就应该规划多些车位给别人放车啦,面积太小不够合理。我朝父亲说的那些车辆望了过去,又一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