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半掩地沉孕在山头,晚霞的光晕散播在北京的天空中,在五环之外,山头林立的小镇上,我却极少能看见这样的景象。这时的我,大多不是在上班中便是在下班的路上,归来时早已是他乡月明,灯火阑珊。
屋内的洗衣机、冰箱,那般小巧如初;空有几个挂钩的四扇窗户,依旧明镜一般;暖气片温热着,抵过屋外簌簌的风声......一切都如我刚来时的模样,仿佛我不曾来过。可是现在,我的心中却揣满了与之相关的故事,点点滴滴。
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
抵达北京,已经是初秋。第二次踏足首都,我不是游客,却也不是归人。而这时节,是郁达夫愿将寿命之三分之二折去而换得的故都的秋,是老舍笔下比天堂还繁华一点的北平的秋,是莫言惋惜的已然被摩天大厦疾驰车辆扼杀的日历上的秋。诚然,于我而言,这是别人家的秋;于成千上万的北漂而言,这是他乡的秋;于北京人而言,这是被异地人侵占的秋。也罢,就是那个垂柳还嫩绿的季节,我来到了这里。
大致是心中有目的,有功利之想法,便觉得这地方很神圣,但如若将其摆在一个无法企及的地方膜拜,便极易成为桎梏。然而呢,刚刚到此,还多少被这神秘的地方引诱,渴望探索每一寸未知。那时,我大概就是如此热切地期盼吧,对独立自强的热忱,对异乡为客的偏执。
但我深深地记得,住下来的第一晚,亮晃晃的灯光下,趴在床头,什么晶莹的液体模糊了眼眶,它们越聚越多,最终破堤而出,还夹杂了一种孤单寂寥的女孩的呜咽声。心思细腻的人的一大坏处大概就是有着极敏锐的“家徒四壁”的代入感,陷入寂寥的落迫的情境中,顾影自怜。
想来,多亏了实习中工作的繁忙,平日里感伤的小性子一下子竟要被抛却,每每变成逗比,在重复着的工作和路途中,调侃偶然间的所见,如陪同女友夜游碰见的小刺猬,起初我却以为是只老鼠;再如真正会骑车了,会烧饭了,会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当成乐事调侃了。但是,想来想去,还是会在晚间公交车的玻璃窗里看见自己的影子,不太鲜亮;想来想去,还是苦笑五环之外的地方,可以看见连绵的山峦,也看见天刚亮车站里簇拥的人群。大致是这样的节奏,可是我向往的市井生活,与之相差甚远。那么,这生活怎么能成为今后一辈子的归宿呢?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前些天请假回家,顺便收拾本科的各种证件,从书袋里掉落下来一张明信片,上面印刻着:少年人的爱恋,也许爱情的方式是错的,然而爱情的直觉永远不会错。这是几年前好友从武汉给我寄来的,再次读起,才更觉其中的悲伤和力道。她也是那个没有和初恋走到最后的人。
来北京之前,我不知道我们会愈走愈远,来这之后,才发现我们早就音信全无。如果说这是一次为生活为未来的疾走,那么一年半前的那次便是为爱为心的漫步。其实至今对你仍有愧疚,耗尽全力的那段光阴,被雪藏的一段感情,大概除了我们,没人会理解。是的,16年的五一节,我去过你学习过的北理工,你带我找曾经住过的宿舍楼,在食堂买了我爱喝的柠檬水。我们在长椅上久坐,那片承载誓言的落叶,可能也与我们的过去一样碾作尘了。
实习时租的住处恰与你曾经毕业时租的住处极近,说起太舟坞,你还那么熟悉。大概你是无比怀念在这里打拼的岁月吧,还有没能与你走到最后的属于你的初恋吧。我嘲讽你该来北京,你未娶,也许她也未嫁。就这样,这座城市让我无限地温习着你的过去,却也让我看清我们的背道而驰。
我们是不太联系的,我们可以找到彼此,却也选择沉默。只是有一天,你突然兴冲冲地告诉我,你要来北京,你所拥有的你都可以放弃,你说你想突然出现在太舟坞,却抵挡不过心中的喜悦,所以早点告诉了我。这样的决定,一定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的,还有多少人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去爱呢?所以我时常敬佩,你经历的风风雨雨丝毫没有改变对爱的初心。可是,就如同曾经你辞职要去沈阳一样,我反对了。不太笃定的人生,真不该搭进去别人,何况已然浪费了你太多的时间,关于我们的这件徒劳无功的事。
定不是我不留恋,我依然记得你为吃小龙虾过敏的我半夜去买药,依然记得农家院里大妈让你好好待我,依然记得泰山途中相互扶持,依然记得长城之上对你发的脾气,依然记得......但是,我在向往着的你在过的城市里,决心和你不再联系了,这是我最重要的决定。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南宋洪迈在《容斋随笔》中说:“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后来我们说这是人生的四大喜事,而在北京的这段时间,我真就是占了一样。
所谓他乡遇故知,真非易事,达到这样的境界,实在需要一些条件。一方面,你得有故乡,这故乡也万不能是名义上的,而该是将岁月沉进去的,凝结了千万缕情思的地方,这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换来的呀,这也是件耗时间的事;另一方面,你得远走他乡,或者被动地迁往他乡如因战争、因政治,或者主动的奔向他乡如因理想、因信念,消极的远走是无奈与压抑,积极的行走是果敢和胆识,都不是易事吧;再者,这一喜事发生时,彼此都该有点年岁阅历了,六七岁的孩童若能在另一座城市遇见老家的玩伴,虽也玩得快活,却断不能如一个成年人那般感知这中间的世事沧桑。这一见,隔离着岁岁年年,于偶然中,最有味道,最感阔别重逢的喜悦。
来到北京,遇见了初中同学,这是事先约好的,遇见了学姐,这也不是太过偶然,唯独和她的相见,那般偶然,那般释怀。我们曾经叫嚷着要减肥,然后一起从食堂三楼吃到一楼;我们在超市里把各种小吃试吃个遍,抹抹嘴鼓鼓囊囊地走了;我们从三台子徒步走回蒲河校区,然后无比钦佩着自己。可是,我们在毕业季的时候走散了,后来母亲说那个谁谁你们有联系吗,我不耐烦的怼回去,可是梦中还常有她。
记得相遇那天,我从考场出来,等上了学姐一起下楼,拥挤的楼道,人们接踵而下。我看见,裹着黑色的宽大羽绒服,盘起了一个发髻的她的侧颜,我不太确定,拐了一个楼道,我又看了一眼,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忍不住拍了拍她,她侧转头,瞳孔放大,“你咋在这里?”她这个开场白确定了我的猜测。可能有些曾经的症结之所以不能解开,只是缺少时机,我太感谢那场考试,给我们的友谊修复的机会。她勾着我的手臂,在马路上抱着我哭,她说是梦,其实我想说这个梦我做了好多次。
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关于这次离开,我好似没有太多感伤,但是,晚间写着这篇文的我,还是会有些依依不舍。那些穿梭在新浪、百度、网易互联网公司聚集的街道的日子,那些遇见的或严厉或温和的前辈,那些四海而来的小伙伴们......我钦佩那些经得起淬炼的人们,也敬仰那些经得起平凡生活的人们。既然,我们在这地方相逢,便是缘分,今后,江湖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