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的爸爸,我叫他二叔
这位二叔的名字我一直没有记的太清楚,爸爸说起来他的时候,我知道说的是金子的爸爸,金子比我小半个月,我俩都是属马的。
在我的童年的记忆里,金子家的外门跟院墙都是破破烂烂的,墙上裸露的红砖代表它被修补过好多回了,红的黑的都有,整块的,半边的,砖不知是从哪里廉价采购来的,朝南的一个很小的外门,歪歪斜斜的挂着两片裂缝缺角的木头,从残留的斑斑点点看,可以知道这扇门最初应该是黑色的,金子的爸爸也就是我嘴里喊的二叔,是个木匠,我想这扇门应该是他做的,当年他神采飞扬的给这扇门刷漆的样子不难想象,他认认真真的刷着这件艺术品的边边角角,偶尔会停下手中的刷子,仔细检查有哪个地方没有刷匀称,然后他会走到离门三四米远的地方,觉得有哪个位置的漆面不够黑亮厚实,就会把漆桶里剩下的黑漆底子,拿刷子用力蹭蹭,刷在那个让他感觉满意的位置,感觉不错,他会用手扶一扶他别在耳朵上的铅笔,这是一个木匠的专属动作。我猜这扇门的年龄至少跟金子的年龄差不多,因为我记忆中的这扇门一直是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那时候,我总去找金子玩,每次去他家,总是会有一根木棍从里面顶住门,我要用力拍门叫人,然后金子来给我开门,有时也会是二叔,很少是金明的妈妈,我迈过门口的门堑子,就进到了他家的大院子里,一眼就能看到堂屋里的大桌子,甚至能看到吃完饭还没来得及刷的碗筷。
我会跟金子坐在床沿上,尽量少看那张破旧的地八仙,碗筷上残留的糊糊或者汤汤水水,看着让人胃里一阵翻腾。大部分时候金明都在看电视,我会跟他一块看会儿,或者东聊西聊的,我们好像从来不觉的无聊,也不知聊了些什么,任凭时光从眼前走过,从院落里离开。我还记得初中时候,趁中午我妈做饭时间,我带着英语课本,去金子家让他帮我听写单词,金子会很乐意帮我,我俩同级,我的考试分数比他好一些,但我没觉得我比金明聪明到哪去,他很多事情比我做的好多了,印象中,我去他家找他的时候,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家,这个时候一般是二叔二婶下地干活的时候,便有可能观赏到金明做炒鸡蛋汤,我会在旁边看他认真熟练的翻炒锅里的鸡蛋,随着阵阵的鸡蛋香味从那口大黑锅里飘出来,我就会不自觉的吞咽口水,等到鸡蛋翻炒成金黄色的蛋碎,金子就往里加水,再倒一点酱油,开锅盛碗,我在旁边看金明吃完,这么香的鸡蛋,金明吃完很少开心,但看起来会有些满足。我从来没想过吃金明炒的鸡蛋,我想那可能是他的午饭或者他必须要吃的一顿饭,他也从来没有让过我,可能他觉得那对我来说并不美味。
关于金子有一件事我还记得,那年初一还是初二,我不太确定了,晚自习后我们俩一块回家,天空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从黑夜里倾泻下来,让人睁不开眼睛,那时候农村的道路大都没有路灯,我俩骑着自行车,几乎看不到路,那天我穿了雨衣,我的雨衣是我爸看了天气预报后给我送到学校的,金子的爸妈没有给他送,他就那样淋着,而我也忘记了朋友应该有难同当,没有脱掉雨衣陪他一块淋着,只是穿着雨衣陪他一块缓慢的骑着自行车,后来我说,我想也可能是我想快点回家,脱离这该死的大雨滂沱,我说,金子我先骑快点回去,我让你爸妈给你来送雨衣,金子好像也清楚我的意思,他说行,我就飞快的骑回家,到金子家门口,我使劲喊二叔二婶子,快给金子送雨衣去,二叔二婶子,我用力的拍他们家的门,可是没有人应答,而且家里的灯已经关了,他俩可能已经睡着了,我没有再喊,他家后边的胡同里就是我家,我进门喊我妈的时候,我妈应该是在给我做饭,听见我回家,她亲切的从厨房出来,看我有没有被淋到,我把金子挨淋和金子爸妈睡着的事告诉了妈,妈说,她可不舍得我淋雨。过去许多年后,我和爸妈聊起金子和金子的爸妈的时候,还会说起那个雨夜。
后来金子没有考上高中,上了县城的职教中心,我考上了县一中,高中学习比较紧张,我一般一个月才回家一趟,所以高中三年很少见到他。不过,那几年金子的爸爸,也就是二叔,一改往日的懒散,听说他和邻居家的宝金哥一块去了东乡里一家石粉厂上班,只上夜班,工钱给的好像挺好,那几年二叔应该挣了点钱,他把新房子盖起来了,按照农村的说法,这房子是当爹的盖给儿子娶媳妇用的。
或许是过多的辛苦劳累,二叔和宝金哥几乎同时患上脑血栓,二叔说话开始口齿不清,眼神变的呆滞,一条腿开始画圈,另一条则拖在后边,手边会拄着一根拐杖,那位宝金哥,听说就会一句骂一句“日你娘”,走路跟二叔差不多。
我大一那一年,金子娶了媳妇,还生了孩子,听爸妈说,金子拒绝跟爸妈住在一块,家里的房间已经分开了,堂屋是金子一家的,南屋是二叔二婶儿的,二叔二婶儿无事不得进入堂屋,同在一院,分为两家。听完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摇头叹息,说道这样不好,也不能全怪金子。那位二婶子每天锅不刷,碗不洗,咳两声冲地上就是一口浓痰,张口闭口“你奶奶的”“你爷爷的”,金子的媳妇儿估计是忍不了了。
如此这般,年轻人过年轻人的,老两口过老两口的,说道起来别扭,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
前两天我我给家里打电话,爸妈告诉我,二叔去世了,貌似脑梗,走的急。妈妈说金子哭的很伤心,金子媳妇也哭的很伤心,二婶子没啥事,说还是那个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