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最后了吧。

旗木卡卡西推开脸上扣住的狐面，靠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的角落里不带什么情绪的想。

为了掩护队友撤退，自己一个人殿后的后果就是现在被困在这狭小的“牢笼”里插翅难飞，身上的兵粮丸早在三天前就消耗殆尽，仅剩的查克拉连个分身都放不出来就算了，还在被那只来自亡友的馈赠不断消耗着，这也就算了。

真正的绝境是怎么也打不开的这个空间，和所剩不多的氧气。

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出现重影，卡卡西不得不拉下面罩大口喘气却怎么也摄取不到足够的氧气，眼角都被逼出生理泪水。抱歉了，带土，能为你看到的未来，不得不就在这里终止了。

他并不觉得悲伤，反而觉得解脱，他所爱的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他们都在另一个世界里幸福的活着，可他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去见他们，因为他的生命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那个救下他，还把眼睛送给他的少年。

“我会成为你的眼睛，帮你看清未来。”

这句话像一个锲子，狠狠地钉在他那只不属于他自己的眼睛里，用疼痛提醒他他的生命继承自谁。所以在不得不死去之前他都会尽力活下去，守护好逝去同伴的意志，守护好村子里的人的性命。

同伴给予的眼睛让他甘心沦为一件工具，但又总是提醒他还是一个人，哪怕那些属于人类的部分早已开始崩坏，再也没有补救的可能。

如今他要如愿以偿了，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守住，满心愧疚，但他只要能见到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哪怕他们怀抱着憎恨怀抱着恶意，但只要能见到他们……能见到他，他就对那些无所畏惧。

他的手平放在地上，指尖到手腕都开始轻微的抽搐，身体里最后一点查克拉流向那只鲜红的左眼，而右眼早已阖上，准备在黑暗里迎接死亡，但本该是一片黑暗的光景却显现出模糊的画面，让他已经开始有些混沌的意识像是打入一支强心剂一样迅速恢复清醒。

那是一个站在镜子前的青年，身上穿着黑色的袍子，手上也戴着同色的手套，脖子上一条有些陈旧的暗绿围巾，卡卡西觉得眼熟，当然了，在他的衣柜里也有这样一条一模一样的。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看起来阴沉的青年有一张让他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熟悉的左脸，和遍布疤痕的右脸，赫然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人。

宇智波带土。

卡卡西近乎是贪婪的看着镜子里的这个人，可惜，下一秒他眼前的画面就像是被干扰了一样出现大量的黑色色块，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哪有什么镜子和人，他还坐在之前所被困住的那方狭小空间里，刚才的画面让他充满了活下去的动力，可那又能怎样呢，他已经不能活着出去了。

卡卡西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但他知道那只是回光返照所带来的假象，他已经不可能活下去了，于是便没有白费力气打开这个空间，而是从忍具包里拿出一个空白的卷轴和一张看起来是任务报告书格式的白纸。

他拧开了身上唯一一只水笔，开始写一封信。

很快写完了信，笔从已经开始不断颤抖的手里滑落在地，摔出一大摊黑色的墨迹，很快，这摊墨迹就被红色的液体所覆盖。

还沾染着血迹的手无力的在空白卷轴上画出封印的图阵，然后放上他刚刚挖出来的眼睛和那封信，一阵烟雾后卷轴已经缩小，被卡卡西攥在手心。

“带土……”

青年已经闭上眼停止了呼吸，像是安详的睡去，他的遗言盘旋在这狭小的空间，久久不肯散去，就像是他的灵魂还留恋在这里一样。

在一个阴暗的山洞，一个刚刚在镜子前扣上面具的青年突然捂住自己面具下空洞的左眼，在那里掠过一阵疼痛，像是一只水鸟点了点水面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只水鸟在消失前掠过他的右眼，白色的羽毛像是在发光一样，清冷高雅的模样像极了某个人。

记忆突然翻涌，让他想起藏在深处的那个人，带土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还是记得的，那个人曾经的模样。

像是一只鸟的那个人，现在他的翅膀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得停留在过去，无法在往前走，哪怕他留给他一只眼睛，希望他可以看清未来。

可是，一只来自过去的眼睛，又怎么能看清未来呢。

带土脑海里掠过的东西仿佛海面上浮起的鲸鱼，在刹那之后又沉了下去不见踪影。他拉紧手套，推开门走了出去，在外面，一个紫色头发的女人早已经坐在那里，手指灵活的把玩一朵纸花。

“小南，”他声音沙哑，是年少从未想过的低沉，“你和佩恩最近不要出现在火之国境内。”

紫发的女人小南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纸花插在头发里，站起身径直离去，带土知道她是答应了，便也跟在她身后离开了这个阴暗的山洞。

目送小南展开洁白的翅膀向东飞去，带土拍了拍身边的一棵树，一个白色的脑袋从树干探出，他见怪不怪道：“白绝，水之国动向如何？”

白绝将自己从树干里拔出来，道：“还是老样子，”他扭了扭头，扯出一个令小儿止啼的扭曲笑容，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你的好‘徒弟’现在将整个忍村打理的‘井井有条’，雾忍村的忍者数量开始减少但是精英的数量开始增多，前段时间有几个雾隐暗部策划了一场政变，暗部牺牲五人保护了你的好‘徒弟’，阻止了这场政变，犯人没有被当场击杀，反而是逃了出去，甚至还带走了七忍刀之一的斩首大刀。”

“逃走的是谁？”

“以桃地再不斩为首的几位暗部成员。”白绝道。

“发布声明，将他们的身份改为叛忍，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做，”带土活动手指，“让各国的暗部都动起来，将现在的水搅浑，以便于我们的下一步动作，停止对于雾忍村的监视，改为监视火之国，重点监视木叶动向和音忍村，尤其是大蛇丸，那家伙应该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让黑绝关注最近各国新出的叛忍，如果有好的知会我一声。”

“是。”白绝像是潜入水中一样潜入土地，然后急速潜行，很快就消失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带土闭上了他的右眼，再睁开是里面已然是万花筒的模样，在面具的遮掩下只得看到幽幽的红光，里面的手里剑图案开始旋转，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带土落在一个草丛里。

草丛外是一片墓地，十几米开外就是那个女孩的坟墓，但今天他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找遍全村也没有看到那个家伙，心中不以为然但是身体却已经自动转移去了暗部任务处。

卡卡西的任务早在五天前就已经完成上交了，但是他的人却不在村子里，带土虚化着在神威空间里冷笑：“打算忘了琳吗？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琳的忌日，所以他会花上近一天时间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守在木叶，平日里卡卡西也会和他一样，从晨光熹微守到月上中天，露水沾湿的头发黏在他的脸上，留下泪痕般的水迹。

像是哭了那样。

带土摇了摇头，将那家伙低头默哀的景象从脑海里甩出去，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墓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上前送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一束百合。

他第一次先于卡卡西站在琳的墓前，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名字，将手里的花插在早已空荡的花瓶里，心里空荡荡的，仇恨和心底一直叫嚣的哀嚎在这一刻离他远去，心底第一次如此宁静。

他第一次不带任何情绪的祭奠早已死去的人，这种感觉甚至让他难得的产生了放下的想法，大概看到现在的我，不管是琳还是卡卡西都认不出我了吧，他平静地想，像是当年的水门老师一样。

那个带土早已死去，死在了神无毗桥的岩石堆下，如今遗留的大概只是仇恨铸就的空壳。

但不知为何，他这样想的时候，依稀听见了谁在喊他的声音，那声音很熟悉，他想了很久才想起，那是卡卡西喊他的声音。

“吊车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带土扭过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落叶在地上被风卷走的飒飒声。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呢？他这样问自己，曾经得不到答案，现在的他开始深究，为什么唯独不希望那个人忘记他呢？明明只是个赝品，明明早就被他抛弃在记忆的深处。

思念你的人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归处。*①

脑子里突然出现这样一句话，他突然就明白了，大概就是因为他知道，那个赝品，不，卡卡西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模样，都会对自己伸出手，希望自己回来吧。他的半身，他的归处，与他共同拥有一双眼睛，哪怕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光景，他们始终拥有着羁绊。

哪怕自己现在已经不承认这段羁绊了。

但他真的不承认吗？答案是否定的，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有那家伙那双黝黑的眼睛，里面什么都没有，但在变成一黑一红的眼睛后，里面全是自己的倒影。那家伙砸在自己手心里的温度，穿透他走向琳的尸体时从另一只眼睛里传来的绝望，都在他的回忆里刻下最浓重的一笔。

哪怕他最后都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那个家伙依旧会对自己伸出手，成为自己的归处。

可是现在的那家伙，去了哪里呢？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涌现大量的不安，空荡荡的左眼也出现幻觉一般的抽痛。这时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他虚化了自己的身影，却没有离开琳的墓前。

两个木叶的暗部忍者结伴走来，他们的对话一丝不漏的传到带土脑海里。

“队长还没有回来。”

“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据说上面派去的人手也没有找到他，只在现场捡到他的刀刃碎片。”

“不是有叛逃了的说法吗？”

“开什么玩笑！队长掩护我们撤退之前甚至把手里所有的兵粮丸都交给我了，自己断后的时候身上的查克拉也所剩无几……”

“所以说……”

“没错，估计是……队长还那么年轻……”

“四代目火影的班真的像是有诅咒一样……还不到五年全队的人就全都……”

剩下的带土已经听不清了，他只知道一件事，卡卡西大概是死了。

他以为一直会在那里碍眼地好好活着的垃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这么擅自死掉了。 他明明可以挽回的，无论是记忆中的女孩也好，还是这个混蛋也好。可是谁都没有给他机会。 事实上很公平不是吗？

他不知道他死了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他活着。*②

带土脑海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跑到了之前他所看到的，那个导致卡卡西死亡的任务地点，在他把手贴上其中一面墙的时候右眼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同时还有谁虚弱的满是复杂的情绪的呢喃在耳边响起。

“带土……”

那声音反反复复，几个音节在那人口中仿佛嚼碎了一样混杂了带土所不懂的东西，听着这个声音，他推开脸上的面具，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些咸涩的液体，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流出它们的方法，但现在不断滴下的液体告诉他，你还记得的。并不是因为太过痛苦才流不出泪，而是在琳死时他那些流不出的泪都在卡卡西的左眼里汹涌而出。

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③

他的半身死去了，他的归处不在了，他的羁绊也终于没有了。

他不再是宇智波带土，真正成为了谁也不是的男人。

他的右眼受到了什么牵引，转成了万花筒的图案，身体虚化的那一刻他来到一片狭小的空间，角落里蜷缩着那家伙的尸体。带土伸出手想去抱起他，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他蹲下身，用那双他怎么也停不下颤抖的手轻轻地环抱住卡卡西，卡卡西随着他的动作向他倒去，白色的头发扫过他的脖颈，像是冰棱一样的温度让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把卡卡西抱得更紧了，曾经他也抱起过琳，但从未有用过这么大的力道，像是要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与他合为一体，他们本就互为半身不是吗？

旗木卡卡西，はたけ カカシ

宇智波带土，うちはオビト

连名字的长度都一样，连眼睛都一同分享，连性格都恰好互补，甚至于卡卡西掀护额的动作都与他掀护目镜的动作一模一样，他们本就是双生子一样的存在，既然他没有死，那么他的半身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死去呢？

他为什么不会死呢？

带土的心中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冷漠，低沉，还带着嘲讽，你把卡卡西看做什么，看做神明吗，神明尚且有做不到的事情何况卡卡西只是一个人，一个失去自己半身的人。

我可没死呢！带土在心底咆哮。

那你为什么留他一个人孤独地守在你的墓前，摆出那副默哀的模样你也丝毫不曾动摇过，那声音里的嘲讽意味更加浓厚，你觉得世界如此残酷对你如此不公，把你拥有的一切夺走，那你没有想过吗，那个家伙被你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你还把他当做你的归处但嘴上总是垃圾赝品的叫着，你有没有想过，他比你小啊？

比你还要小一岁的卡卡西，甚至要叫你哥哥的卡卡西，你保护过他，又抛弃了他，甚至还责备他，你想过吗，一个比你小的孩子却要做到你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不是神，他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寄托。

那个声音里第一次出现哀伤，别忘了，你把他当做归处，可他的归处在哪呢？

带土语塞，可那个声音没有在意，只是继续的，低沉的说道，他有没有归处已经无所谓了，毕竟，

他已经死了。

死前还呢喃着你的名字。

“住口！住口！我叫你住口！”带土咆哮着，声嘶力竭，他把头埋在卡卡西的脖颈里痛哭流涕，像一只绝望的野兽寻求一个足已聊慰的避风港，但是接触面传来冰冷的温度永远安慰不了他，只能让他哭的更加椎心泣血。

有什么液体沾染到他的脸上，又顺着泪水一同落下，睁开眼睛的带土发现那是鲜艳的红色，他抬起头，轻轻地抬起卡卡西的肩膀，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肩，扶住脆弱的脖颈。

卡卡西那张惨白的，再也不会浮现血色的脸映入眼帘，但是带土只感受到更大的痛苦和愤怒，那只他的眼睛，他送给卡卡西的眼睛，被人挖走了！

卡卡西的左眼眶空空荡荡，只有红色的液体简陋的妄图遮住那个空洞。

这回颤抖的不只他的左手，他的全身都开始剧烈的颤抖，右眼里的手里剑图案甚至开始不断旋转，速度快到里面的图案几乎要连成一片黑色。

他送给卡卡西的东西……是谁！

他抱起卡卡西，卡卡西那如同冰棱的白发扫过他的下巴，随后轻轻地，像是羽毛一样停留在他的胸口，左眼眶里还没有凝固的血液从眼角划过，在他心口留下滚烫的印记。

一大滴一大滴的透明液体滴落在那冰棱上，随后滑落在卡卡西干净的右眼角，像是这个沉睡的人无数次在梦里翻来覆去却终究没有落下的泪水。

卡卡西攥着的右手顺着他抱起他的力道画出一个弧度，随后无力地，执念消散一般的松开了，一个沾染血迹的卷轴掉在了地上，咕噜噜的滚出老远。

带土抱起卡卡西，回到那个他们共有的空间，随后轻轻地放下他，他轻柔的，用拂去一朵花瓣的力度将卡卡西脸上的血逝去，最后他脱下自己的袍子盖在卡卡西身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卡卡西睡着了一般。

他回到现实世界，捡起卷轴后又回到神威空间里，坐在卡卡西身边，卡卡西的头发扫过他那只完好的左手，这一次他不觉得冷，只觉得像是之前蹭在他胸口的血一样烧的火热。

带土打开了卷轴，上面一个封印术式。

他将卷轴翻过去，按照卡卡西的习惯，他总会在卷轴背面的末尾处写上提示语，他找到那里，只写了几个字，却让他再一次泪流满面。

“吊车尾的。”

“笨卡卡。”他的声音颤抖着，回应了那个再也听不到的人。

卷轴“砰”的一声升起一阵白烟，出现在带土手里的，是一只血红的眼睛，和一封薄薄的信。他没有去管那只他的眼睛，只是迅速又轻柔的展开那封轻若鸿毛，但他拿在手里觉得重若泰山的信。

带土，

当你看到这份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去了吧，很抱歉没有守住对你的承诺，没能保护好琳还亲手杀死了她，现在能够死去大概对你而言也不能赎去我所造下的罪孽吧。

我一直以为你死去了，但直到我死去前的那一刻，你送给我的眼睛让我看到了你的脸，是我从未有见过的，长大后的你，对我而言真是幸运啊，死前还能够见到你什么的。

眼睛，你拿回去，我能帮你看到的未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如果是因为对我的憎恨使你不愿意回村子的话，面对我的尸体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命没有办法亲手还给你，抱歉。

除了我无法对你亲口诉说的愧疚与歉意，大概也就这句话能够说给你听了吧。

【被反复涂抹的痕迹】*④

你是我的英雄。

一个无法守住承诺的废物

END

①出自自来也对鸣人说的话，虽然我觉得带卡也非常适合

②谢谢闭关中的乐谱送我的话

③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

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

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出自一首古风歌，作者与歌名不明】

④写着的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