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家的三大挑战——读李伯重著《火枪与账簿》(上)

一、史学家的三大挑战

从作者的体会来看,当代的史学家面临着三大挑战,即扩展研究领域、全球化视野、改变专业的文风。

(一)新的研究领域

作者之前从事了几十年的中国经济史研究。为了突破固有思维和领域,他在近几年开始研究政治史、社会史和军事史,研究地域从江南扩展到了东亚世界,研究时期则从明清缩小到了晚明。

(二)全球化的视野

到了晚明,经济全球化已经开始。作者发现,若不考虑全球化的背景,只看中国的军事历史本身,就会显得非常片面。

(三)通俗易懂的写法

大多数史学工作者习惯了专业论文的写法,已积重难返。如何改变文风,把历史写得雅俗共赏,确实是一个重大挑战。

二、本书的写作

关于本书的写作,作者也是应对以上三大挑战的实践,具体着眼于以下三点。

(一)治学需要革新

从生物进化论的角度来看,如果没有外部的刺激,就不会激发机体的潜能。若一个学者的行为和思维僵化守旧,则无可能创新,所以也需要借助挑战来保持和提升治学的水平。

(二)不成熟的科普

这本书只是作者在新研究中的一个初步成果,还很不成熟,而且所面向的读者也是大众而非专业史学家。不过,他希望能够通过这本小书,向大众科普历史相关知识,并促进这项研究的不断完善。

(三)非学术的写法

一方面,本书当然不是原创性的学术作品,而是集合了多年来各家学者的成果。另外一方面,作者以自己的方式组织和诠释了他们的作品,并提出本书的主线和主要观点。显然,这就是一次站在前人肩膀上的原创。

为了方便普通读者的流畅阅读,作者放弃了专家交流时的写法,省去了大量的脚注和引文。

三、本书的定位

作者对本书的定位是:这是一本体现国际学术新潮流、面向社会大众的全球史研究著作。书中以新史潮、全球史和公共史学的视角,具体研究了 15~17 世纪中期的东亚世界。

(一)新史潮

以往的中国人常常认为,历史一旦写出来就永远不会改变。然而,对同样的问题,不仅每一代人都会有不同的看法,而且新材料和新方法的出现,也需要重写历史。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史学也必然随“当代”的变化而发生变化,不断地为社会大众提供新的见解和看法。在“当代”世界的变化中,最为重要的两个是全球化和中国的兴起,这也成为全球史应运而生的原因。

(二)全球史

1. 全球史与国别史

以往的历史,基本上是以现有国家为单位的历史,即国别史(national history)。全球史(global history)则是以从全球的视野来观察历史事件,并融入了多种学科,更重视比较研究。全球史始于1500 年左右,也是近代西方历史的开端。

2. 全球史与世界史

“全球史”不同于以往的“世界史”的主要特点是:

第一,否定“国家本位”,以“社会空间”而不是“国家”作为审视历史的基本单元;

第二,关注大范围、长时段的整体运动,开拓新的研究领域;

第三,重估人类活动与社会结构之间的关系。

3. 全球史观下的中外关系

传统的中外关系史以西方为中心,认为世界的近代化只是西方产物。这种观念有两方面的不足:

第一,研究对象的主体比较局限。主要研究中国和西方,且西方主要指西欧的部分地区;

第二,只研究单向的关系,即早期是从中国到西方,从 16 世纪开始则是从西方到中国。

在全球史观下,中国和西方之外的地区也在中西交往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并且这种交往是双向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明朝的专家对火枪的改进。

(三)公共史学

1. 史学的政治化

在中国传统中,撰写历史和解释历史被当权者所垄断。但是,这种官修历史的真实性可疑,其所用的文言文也不便于普通人阅读。

2. 史学的娱乐化

大众又需要了解历史,只好从演义、小说、故事、戏剧等通俗文学作品中获取历史知识。于是,非历史专业作者撰写的《明朝那些事儿》、《历史是什么玩意儿》、《一个都不正经》等作品在市场上走俏。在娱乐至死的精神下,史学的严肃性和真实性已不再。

3. 作者的观点

专业史家当然难以认同史学的娱乐化,却又无可奈何。

作者没有简单地抨击非历史读物的不可靠,也不认为向大众提供历史知识是史学家的专利。反而以为,没能为大众写出既有深厚的学术水平又通俗易懂的著作是史学家的失职。

(四)东亚、东北亚、东南亚与东亚世界

本书所谈的是早期经济全球化时代的亚洲东部地区,包括今天所说的东北亚、东南亚和中国三个区域。

为了避免与东亚、东北亚、东南亚这些名词产生误解,作者特意使用了“东亚世界”这个称谓。

(五)“火枪加账簿”与“恶创造历史”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形象是“左手拿着账册,右手拿着刀剑”。若将刀剑改为当时军事革命的象征火枪,那么火枪代表了暴力,账簿代表着商业利益。“火枪加账簿”就是早期经济全球化时代世界的写照,根源在于商人的唯利是图。

早期经济全球化时代东亚世界的“火枪加账簿”,导致了诸多恶行的出现。而这种恶是推动人类社会从传统社会向近代社会发展的动力,即“恶创造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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