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山·伯乐街头街尾征文活动。
凤街,五里长廊,行色匆匆。在这热闹且孤寂的街头,砖、瓦、墙面,甚至墙角里寻觅食物的蚂蚁,都有它们各自的归宿。唯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人们,独留脚印等待它的归期。
萍水相逢
街头匆匆一瞥,便惊讶了我一整个青春,此后多年,那一抹身影在我心头偶尔回来。人们所说的,得不到的最难忘却,也不过如此。
重新忆起往事,我依然记得她转身时的那一抹倩影,记得她与孩童嬉戏时的那一声“咯咯”笑,记得与她挥手告别时眼角低落的眼泪......
我爱她吗?我不知道,曾经可能爱过,如今肯定不爱,多年以后,我生活得跟周边人没什么两样,娶妻生子,家庭美满。只是偶尔回想起那年凤街,内心还会有一点点触动。
遇见她的那年,我时年二十岁。
初次遇见便是寒冬大雪,铺得整条白雪皑皑,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深深脚印,又很快被掩盖。大雪漫漫,步履维艰,街道人员稀少。即便如此,我这个外地人还是不合时宜地站在那里,刚落脚这里,身上很快染上一层薄薄白雪。恰是这时,娇小,又落落大方的她便跑进了我的视线。
初次相遇,她便与众不同,便终身难忘。
那时候的她,穿着棉衣、棉鞋,戴着棉帽,两股麻花辫从帽檐耳边垂落,随着跳动的脚步,像两只美丽的花蝴蝶在胸前偏偏舞动。那一张精致的脸蛋,那一双纯净有神的眼睛,那张小巧的嘴巴,宛若悄然而现的仙女,漫天白雪仿佛刻意为她而下。她脚步轻盈,她笑中有声。我离她不远,我只能呆呆地盯着她,我此时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
遇见她的那一刻,余光中的第三种“绝色”也不过如此了。
“你好大哥哥,你好面生,是第一次来这里玩的吗?”刹那间,她就跑到我前边寒暄,不怕生人与她这具身体显得格格不入。我更想知道在这漫天飞雪,她如何做到脚步轻盈。
看见她便失了神,只能木讷点点头。
“大哥哥,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吧,这里我最熟悉。”她抬起手拍拍胸膛,好不自豪,“你再看看那边,就是那座贴满红瓷砖的房子,现在这条街的大人肯定都在那里烤火打牌。我从来没去过,我爸妈说我是小孩,我不能出入那种地方,可是我明明有18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我无奈摇头欢笑。初次相遇,她就是这样叽叽喳喳个不停,连我这个仅比她年长两岁的生人也不自觉被她牵着鼻子走。
“哥哥快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呀?”我倒是想告诉她,但是她嘴巴一句接着一句,我无从插嘴。
“不会吧,哥哥你是哑巴,不会说话!”她瞪大双眼打量我,好像打量一件有瑕疵的商品,“可惜了这张帅气的脸蛋,难不成还是个聋哑人,好可怜。”
听她这一说,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不善言辞,不苟言笑,一下子被她逗笑了两次。
“原来你听得见呀,啊......我又出丑了,爸妈知道了肯定又说我一通,大哥哥你不能告诉我爸妈噢。”我不认识她父母,想必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但是就因为她这张叽叽喳喳不停的嘴巴,我也客气回复了句“好的”。
“表哥,这边。”接我的人到了,我便和他走了。但是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看到她出神,甚至脸上带有些许不解的伤感。
这场初初相遇,我到底没有和她说上几句话,往后余生,偶尔会在深夜回想起那年初见。
暗流涌动
人与人间的萍水相逢,就像眼前的白雪,初次相遇满是好奇与惊喜,过后便不付往来。我以为我和她遇见就像这雪天一样,融化了就不会遇到。我到底还是小瞧了凤街这个地方。
其实我来到这个地方,多多少少与内心深处的“情义”两字相关。我打从记事起就知道凤街这个地方,那时它离我太遥远也是到达不了的地方。我20岁那年,向爷爷奶奶提出去凤街找亲戚,于是才有后来这段短暂的故事。
我姑妈年轻时候不顾家里人反对,只身一人嫁到了凤街,而后便与我们断绝了联系。要不是我年轻时候觉得情字最重要,也不会到处求人问联系方式,一定要寻得我这位亲人,好在后面寻到了,也来到这个地方。
到了之后我才知道,爷爷奶奶为什么反对姑妈嫁到这里来,除了离父母远之外,真的没有嫁过来的理由。
第一次随表弟去他家,我们在雪天走了很长一段路,身后的两排脚印深深烙下,场面有多壮观。他们家住在街尾最深的地方,我每走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深怕与白雪来个亲密相拥。
来到他家,我不自觉深深吸来口气,这是人住的地方?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住瓦片房,木板门挂着的锁头已经锈迹斑斑,早已失去了锁门的意义。这座房子和街上别人家的小平层房有些膈应,爷爷奶奶早年反对是对的,但至少也是我的亲戚,很快也融入了他们生活。
我原以为姑妈一家子生活平淡,不会和凤街这些富有人家有多少交集,我还是小瞧了贫富之间的差距。因为我在这里又遇见了那个女孩。
“狗蛋,这段时间我不能和你玩了,我妈妈说,你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不能和穷人家的孩子一起玩,不然我爸妈会打断我的腿。”再次相遇,我一时间想不起是她,便匆匆出来看是哪家小女孩。
“是你呀大哥哥,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看到是她我有点惊讶,“这是你家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不应该是你家呀?”她还是一样惹人注意。
“这是我姑妈家,我来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难怪没有见过,原来是狗蛋他表哥。”
我们终于有了一次完整的对话,但是时间并不长,甚至她显得小心翼翼,而且很快转身和我道别离开。我没有想过两次遇见为何她变化如此大,我们到底是陌生人,除了凤街,此后不会发生任何故事。热血方刚的年纪还是太年轻了,谁能想到多年以后,我再次提及凤街和她的故事依然会萦绕心头。
天气转好后,我也偶尔出来转转,看看这一方水土有何秘密,竟让我姑妈舍弃亲情只为爱情。这一方水土确实有它独特之处,至少我每次出门都能看到她的身姿,她的欢声笑语,就好像她为凤街而生一样。她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包括我那个穷得叮当响的表弟狗蛋。
久而久之,我和她走得越来越近。她也经常主动拉起我衣袖坐在街头大树底下,说说凤街大事小事。久而久之,我每每入睡时开始期待和她一起的时光,我知道我对凤街的故事不感兴趣,我只对她感兴趣。我想我是入魔了,我不属于凤街这个地方,更不会带走这里一片草木。
我发现,我和她永远单独一起,不会像别人那样一群好几个人。她也会问我,待这里久吗,我回答她我很快就会走了。她黯然伤神,仿佛她再不是那个灵动的小姑娘了。18岁的年纪,正是情愫萌生的时候,我也只是比她年长两岁,哪里不知道心底的暗流涌动。
来这里这几天我就知道她家底阔绰,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难怪父母反对她和狗蛋玩一起。别说是她家了,我家也是呀。
独处的时间长了,周围便开始了流言蜚语,大家开始滴滴哒哒街尾穷人家狗蛋他表哥勾搭街头富人家女儿。如今想来,大家对女男之情应该持有宽容态度,但是不对等感情又能持续多久,除非像我姑妈一样能做到断掉生她养她的地方。
凤街一定疯传我和她的故事,而且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很快她父母拉着她来到我姑妈家,对我和我姑妈家疯狂辱骂,但无非就是我们到底多穷,配不上他们家,警告我们不要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吃不起。她好几次求父母不要再说了,是她主动和我走一起,不关我们的事。
我看到她慌张了,因为我她再也不是那个灵动的小姑娘了,我内心满是后悔。距离注定了我们的结局,我何必去招惹她。是我太年轻了,在一个纯洁无暇的女孩身上捅破了一个洞。
我没想到,所谓富人嘴里的话语不堪入目,但事关儿女一生,哪个父母不是这样,我竟然想到了很久以前我的爷爷奶奶是不是也曾经这样过。
姑妈家虽穷,维护我的心还是有的,好几次想站出来替我辩说,可是我阻止了。等她的父母骂累,我才深深对他们鞠一躬,表达我的歉意,也对女孩鞠一躬,表示我不该和她有交集,并承诺我明天就走,此生不会再驻足这个地方。
她哭了,哭得很伤感,不等父母拉走主动转身离开。
我第二天如约离开了,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没有勇气继续留下来,离开后凤街定然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也希望她没有受到这件事影响,一直做一个纯净的女孩。
我离开的时候,她偷偷出门和我道别了。她强颜欢笑让我很揪心,便加快了道别的速度。挥手的时候,我看到了她那张笑脸下眼角滑落的眼泪。
我一个因为寻找亲戚的外地人,只为了拉近亲人之间的感情,谁能想到竟然多出了这么一个故事。别人笔下的白月光,大概就这样了吧。
过往云烟
离开凤街离开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沉沦在那段往事中,父母、家人均看出来我在凤街遇到了伤心的事。不过没有来问我缘由,他们向来是通情达理的人,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情面。
后来我想想,凤街那点蜻蜓点水之交的故事确实没有让人一直停留回味的理由,而后我便和家人道别出门闯荡了。
那几年,我去过许多地方,遇见许多有趣的人,凤街的她就像远去的人,被我抛出脑海。我也去过许多底蕴十足的街区,十里长廊,青砖瓷瓦,每个地方都有让人留恋的味道。
我决口不提凤街,就好像我从来没有去过那地方,不认识那里的她,我只是做了一个远游的梦,醒来后有片刻的想念罢了。
一直打拼,片刻松弛便出去游玩成了我那几年特有的属性。后来我遇见了我现在的妻子,成熟稳重,明事理,很快结成了连理。
我也曾在内心纠结过,如果重来一次,我会不会有勇气不顾一切和凤街的她私奔。如今想来,我不会。不是说我没有勇气,也不是说我们的距离太远。恰恰只是我们彼此间生活的轨道,成长的轨迹注定了结局,她是那朵在一池浑浊水塘里独自绽放的白莲花,而我是青青草原里唯一的那枝烂叶。
我妻子过分冷静,过分成熟,与我最是合适。我们没有争吵,偶尔制造点浪漫,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我从来没有对她提起我曾经去凤街,更不会提起那里的她,我怕妻子冷静外表下生出裂痕,破坏了我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直到她在我看过的一本书中看到了我曾经写下的一段话:许多以后,或者明天以后,你是否还如昨天一般,天真浪漫--至凤街的你。
我曾经偷偷藏起,甚至快忘了的故事,此刻被重新忆起。我没有对妻子隐瞒,爱她、尊重她是我最初给的承诺,当然这辈子也不会改变。于是,凤街那段短暂的故事第一次被我对人说起。
妻子说:那我们再去一次凤街吧,我也想参与你的过去。
如今,我对过去早已释怀,那过去的人和事只是我苍白人生道路上一抹光影般存在。于是我决定带着妻儿重返凤街。
多年后的今天,往事已烟云,重新站在这里,月色朦胧,街尾牌坊处,灯笼高挂,三影成型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