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被儿子问到:“妈妈,你十八岁时是什么样?”一句话,瞬间把记忆打开,我像走过了时光隧道,穿越回十八岁。
十八岁,对于我来说,好像不是一个具体的年龄数字,它就像一个节点,一个连接生命不同阶段的节点。
我的十八岁似乎开始于那张高中通知书,开启于一个数字:246元的学费。二百多块钱,对于现在,不过是一顿饭钱,一件普通的衣服钱,可当时却是我的父母掏空家底也拿不出的巨额款项。为了筹措这笔钱,母亲辗转于邻居和亲戚家,有那么一刻我突然感到贫穷对人心灵的碾压,所幸的是,母亲那张写满坚毅的脸上还有未泯灭的希望。
开学那天,父亲去送我。两辆自行车把和后座上装满我的书籍、生活用品、被褥和大半袋麦子。我摇摇晃晃推着随时都可能歪倒的车子,跟在父亲的后面。从家到学校有二十里路,我们要走一条坑坑洼洼的乡村土道,没走多大会,颠簸已使我的胳膊麻木酸胀,还不得不随时准备爬陡坡绕深洼。父亲在前面引路,碰到不好的路段,会不时地提醒我:“慢着点,看好路。”那条路似乎漫长的没有尽头,一路上只有父亲和我相伴而行。
住宿的生活从此开始,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学校的伙食,永远是蒸不熟粘牙的馒头、烧糊的粥汤。中午有炒菜,我们很少买,一般从家里带咸菜,满满的一大罐头瓶,差不多吃一个星期,中间不够的时候,才花两毛钱买一份补空,为了节约,有时两个人买一份。农家的孩子大多知道生活的不易,能省的尽量省。吃的不好,好多人营养不良,再加上沉重的课业负担,学校便时常有人晕倒。高二那年我曾经晕倒在操场边,老师和同学用平板车送我去医院,走了三四里路,我才醒过来。
高中最重要的就是学习了,农村孩子,大多学习刻苦。早上无论几点醒来,都能看到微弱的烛光,暗淡的光影下,是一个默默学习的同学,晚上也是如此,那时学校小卖部里卖得最快的就是蜡烛。曾经有个同学,看着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直到宿舍弥漫着呛人的糊味有人被惊醒,才知道是她点的蜡烛歪倒在褥子上。
一学期的两次大考是最紧张压抑的时候,大家心里时刻装着分数和名次,考得好固然高兴,但也不敢表现出来;考得差则满脸写满失意,有的人甚至一连几天不说一句话。
记得高三寒假前的期末考试,考试结束了,大家在宿舍收拾东西等着分数公布。突然班长拿着两张纸冲到宿舍:“快来看分数,成绩出来了!”大家一拥而上,争着抢着找自己的名字。
没过几分钟,隔壁宿舍传来了哭声,听起来甚是悲痛绝望。原来一个女生没考好,觉得无法回家面对家人,受她的感染,另一名女生也跟着哭了起来。听别的同学说,她们两个家庭条件都不好,一个父亲早逝,一个母亲多病,家庭的艰难早已烙印在心,如今面对惨淡的分数,实在是愧疚难抑。一时间,整个宿舍被一种愁苦笼罩。
日子就这么单调沉闷地继续着,除了必不可少的吃饭睡觉,大家都一门心思扑到学习上,同学间的交流也少之又少。一天晚上睡觉时,不知是谁发神经:“大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太压抑了吗?要不咱们唱个歌吧!”
“好啊!”竟有人在附和。
于是有个同学唱了一首郑少秋的《摘下满天星》,当唱到“有我美梦作伴,不怕伶仃,冷眼看世间情……”黑暗中传来一阵阵喝彩声,沉闷压抑一点点变淡,轻松欢快的气息在萌动。随后你一首我一曲,歌声和笑声在暗夜里飘荡。
那个晚上以后,像是有了某种默契,每到周五,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唱歌狂欢。不知不觉中,每个人心里都有了期待,于是周五俨然成了我们独有的狂欢夜。
十八岁,就这样被定格。贫穷和苦难,没有压制住青春的脚步,我们的梦想在那段难忘的岁月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