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周末,同学们不是去看电影,就是去逛街,只有陈冰独自站在床前,静静地发呆。来到学校快一个月,是时候给关心自己的朋友写信“问安”了。他转身坐到课桌前,拿出了纸笔,与临行前给自己饯行的朋友写信。别说,效率还挺高的。在室友们回来之前,他的桌面上已经放了七、八封写好的信。其中就有给那位在日常生活中,像姐姐一样关照他的同事加朋友,也就是小艾的姐姐。信中让她将小艾的详细地址告诉他,理由是好“还债”。
陆续收到朋友们的回信,陈冰好不惬意,仿佛又回到他们的中间,共话衷肠,开怀畅饮。得到小艾的详细地址,陈冰毫不犹豫地给她写信了。只是信的内容很简单,除了问好,就是感谢,当然也介绍了学校、学习的基本情况。重点是要她告诉债权金额,以便偿还。
闲时陈冰喜欢看小说,还有个不好不坏地习惯,只要觉得对味口,便一定是夜以继日的阅读,直到读完为止。这一天,他又谋得一本好书——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环》。正当他如饥似渴、全神贯注读书之时,有人突然从他身后将书抢走,他惊恐又无奈地回头,发现是与他来自同一个系统的宋强在恶作剧,便起身要去争夺,却看到宋强手中拿着一封信,一边在他的眼前摇晃,一边嘚瑟地叫嚷“小心把情书撕乱了!”二人唇枪舌剑、手脚并用,好不热闹。宋强看他真有些急了,才将信和书同时归还,临走时还不忘调侃“我就不打扰你读情书了”。
看着宋强消失的背景,陈冰无奈地摇了摇头,见到女孩的字迹就是情书,情书岂不泛滥成灾?见宋强离去,陈冰才拆信阅读起来。信不长,除表示来信给她带去惊喜之外,剩下的就是让人困惑的文字,什么飞黄腾达、青云直上,大有火力全开的意思。陈冰懵了,不就是上个职工大学吗,同前几年“社来社去”的大学生性质相同,最多就是毕业后改变一下工作地点,到个县城什么的,这与飞黄腾达、青云直上有毛线关系!
陈冰那强烈的自尊心被刺激,五、六岁就开始挣工分,为减轻家庭生活压力而奋斗,未成年便在兴修水利的工地上“苦干加巧干”,有了考试的机会,成功名列孙山之前,就连参加职大考试的机会,都是他求爷爷、告奶奶,在单位上蹿下跳,好话说尽争取来的。他深知前途的坎坷,生存的艰辛。甘拜下风不是他的性格,更别说在一个小姑娘面前。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冰再次拿起他笔来,给那个远方的小姑娘写信:“……我也同其他年轻人一样,期待今天的幻想明天就能变为现实。然而生活中的美事总比憾事来得少,没有量的积累就不可能有质的飞跃。我只是在努力做好我自己的道路上跋涉……”
一来二往,就这样书信将二人紧密地联系起来。他们谈理想,聊人生,话未来,鞭佞者,吐心声,诉衷情。不知不觉间,他俩通信的频率提高了,篇幅拉大了,温暖的语言多了,字里行间蹦发出超越友情的朦胧情愫,魂牵梦绕的文字不断出现。
(四)
暑假就要结束了,陈冰决定回单位一次,不仅那里有同病相怜的朋友,而且他仍是其中的一员。既然要回去,就得履行还款的诺言。陈冰在信中告诉小艾,他回单位的打算和具体时间。
经过两次中转,陈冰决定在县城住一晚,他那一样被分配到下面公社的同学,此时有一位已经调进了县城,不如先同老朋友叙旧。
同学自然是盛情款待。只是晚餐后的陈冰,对叙旧显得心不在焉。同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提出你先去办事,办完了我们再聊的建议。陈冰就坡下驴,打着办事的旗号,告别了同学。
走在县城唯一繁华的街道上,陈冰反而一片茫然。就这样去小艾的单位,是不是过于冒昧或唐突,尽管找她的理由非常充足,总不能见面还完钱就立马消失吧,她那儿可是异性成群的地方,一旦进去,肯定会换来无数双异样的目光,那针毡之上怎么坐得下去。
虽然在往来的书信中,一个乱了阵脚,一个骤了心跳,彼此都期待对方羞涩地伸手,去挽起对方的臂膀,让幸福时刻在下一个转角出现。只不过是谁也不知道该怎样捅破这张窗户纸,都没有越过雷池的勇气。
陈冰是自卑的,总觉得自己出身苦寒,城里的女孩都高不可攀,望而生畏,完全没有开口的勇气。更奇怪的是他又莫名的自尊,尤其是情感,他靠“拼命”才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若主动出击,一旦遭拒,岂不是天都塌陷了,前途永远黑暗。
小艾则是矜持、内秀的,尽管有舌战群儒的才气和勇气,与朋友们相处是大方、得体,偶尔还会有不拘小节的气势,但如果想从她嘴里主动说出那几个字,她一定静静地等待,用无数的废话,还有默默的付出来转让这份主动权。
一阵自行车的铃声突兀响起,陈冰一个激灵,原来是堵住了别人的“前程”,在让路之时,不经意地瞥见一块熟悉的招牌,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小艾的工作单位。他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出几步,又转了个圆圈,似乎做出了重大决定。片刻后,他脸上犹豫的表情,幻化成誓死如归的坚毅,迈步走进了院内。
大概是心有灵犀吧,小艾没有同室友一起去看电影,独自一人在宿舍里看书,似乎知道陈冰会到来。
陈冰鼓足勇气举手敲门,随着开门的声音,一股淡淡的幽香迎面而来,小艾犹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在他面前,让他不免心旗摇曳。没有惊,只有喜,似乎二人早有默契,小艾退后,礼让陈冰进门,泡好茶,拿出点心,给了他贵宾一样的待遇。陈冰显然过分拘谨,如果不是接过泡好的茶水,那手忙脚乱的毛病依然会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礼节性的问候结束后,陈冰提到还款的事,小艾也没有推辞,直接告诉了金额,并接过他递上的现金。当二人相对而坐时,空气里尴尬的成分瞬间增加,寂静、无声的寂静,好像二人谁也不愿意破坏这氛围似的……
“你明天回单位吗?”还是小艾打破了沉寂。
“是的。”
“正好,我这几天休息,准备去看姐姐。要不我们一起走?”
“真的?”陈冰内心窃喜,但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声音也不冷不热。
“明天早晨,我们车站见。”
“好!”陈冰的声音终于流露出欣喜。房间里终于有了轻松的成分。
陈冰正准备找个轻松的话题,问她怎么只有一个人在,一阵橐橐的声音自远而近。
“哟,原来是有约呀,难怪某人连集体活动都不参加了。”
“就是就是,早点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在街上多转二圈,给你们二位多留点时空。”
伴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小艾的室友们,犹如飞舞嘀鸣的鸟儿归巢一样走进了房间。
面对多位少女的调侃,情绪刚刚有些放松的陈冰,旋即坐立不安,面红耳赤,全身灼热,似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就连小艾都红霞扑面,像一朵映山红,燃烧了整个房间。
陈冰立即起身,红着脸但不失礼貌地同少女们说道 “对不起,打扰大家了。”便转头对小艾说道:“我得先走了。”
二人先后自房间出来,按照前后的顺序走到大门口。陈冰转身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就迈开大步,犹如逃离炼狱一般急促。看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小艾无奈地轻叹:“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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