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哄小宝睡觉时,慵懒地斜靠在床头,这个角度正好望向窗外的一块蓝天,有白云在慢慢漂。那么一瞬间,让我感觉我像是躺在故乡的家里的床上,也是这个角度这么望出去,窗外一片蓝天,我凝神看着。那情形和感觉如此相似,仿佛是瞬间的记忆重叠,恍惚我就是躺在故乡的那个家里的床上,而望到的是同一片蓝天。
某一天,我在一个小餐馆的一本杂志封面的显著位置上,看到一行大大的字“没有故乡的人寻找天堂,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当时对这句话有所触动,尔后就忘记了,这两天忽又想起。百度翻了一下,原来出自著名学者熊培云的著作,当然,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位作家,我看了看简介。又被他引用的另外一句话大为触动,这句话是“当我离开摇篮,世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顺藤摸瓜,我就找出这句话的作者,一位法国著名作家夏多布里昂。
大约两百多年前,夏多布里昂回他的故乡布列塔尼时,曾经发出这样的感慨。因为作家再也寻找不到“儿时的圣马洛了”。当然,在此之前,孤陋寡闻的我也从未听说过这个人。现在我觉得他挺有趣的,因为他给自己写了一部自传,起的名字翻译出来叫《坟墓外的回忆》。也就是说,他写自传的时候,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坟墓里的死人的,向死而生,唯有坟墓才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
我之所以被这两句话触动,很大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在述说某种绵长的乡愁,但又不仅仅是在述说乡愁。两句话站的角度也有所不同,前者在讲确定的寻找和回归,而后者显然是在讲,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哪里还找得到,还回得去呢!
其实,关于乡愁这种事,古今中外人皆有之。比如我们熟悉的古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比如,其实,我想起曾经在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看过的一段印象很深刻的话,描写漂泊在纽约的萨宾娜对美国的感情时,是这么说的:她爱美国,但是只从表面上爱,表层以下的一切对她都是异己的,因为脚下的土地里没有她祖先的灵魂。她害怕被埋在坟墓里,沉入美国的土地。十年前我看到这段话时,留下的印记非常深。现在依然觉得十分有力量,但感受却有所不同。
回家,这是一个贯穿人类生活的永恒主题。作为一个精神分析学的爱好者,我更相信,这更大意义上指的是一个人心灵世界的回归,回到童年,回到那个建构我们精神世界的生命最初的几年。只有一次次的回到那里,我们才有希望看见自己。但是这种看见需要一个外化的东西来辅助,而家乡就是承载了这个功能的东西,家乡的父老乡亲,儿时的玩伴儿,家乡的土地,家乡的房子,家乡的山山水水,村里的小河,村口的大树……它们都曾参与承载了我们的记忆,并默默的为我们守护着秘密。如果这些承载记忆的人和物都一一破坏或者消失,那家乡可能也就失去了她对于人存在的意义,人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未必就真的悲催,因为,事实上,它本来就存在于我们的身体里,作为我们身心记忆的一部分,故乡从未远离。关于这一点,随缘放旷,任性潇洒的东坡先生早就在他的诗词里给我们指出了一个答案: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