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四毛,有名的嘴馋。家属院的苹果树,她天天盯着,难为她一棵大苹果树上多少个苹果她都数得清。
哪个苹果有多大,哪个能吃了,她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第一个长大成果的苹果,带着点酸涩,带着点苦味,肯定会被四毛狼吞虎咽地吃到肚子里。
不只是偷吃苹果。每年麦收之前,麦粒返青饱满的时候,四毛和小伙伴最喜欢去地里偷麦子。
偷来麦子,找个僻静的地方,然后用火燎熟,麦粒的香味从火星中蹿出来,四毛咽咽口水。
有时候麦子会不小心被燎糊,四毛双手搓得黑乎乎的,满嘴像长了胡子,吃完匝吧匝吧嘴,真是无限满足。
但是偷麦子不能被地里的主人发现,所以四毛锻炼得比兔子蹿得还快。
遇到宽厚仁慈的地主,最多大声训斥一顿,主要担心小孩子把麦子踩坏了,偷吃点麦子倒没什么。
但是遇到厉害的地主,拿着棍子会穷追不舍,四毛她们飞疯似的逃窜,万一不小心被逮住,麦子没收不说,屁股上还会挨几下子。
还有的地主,抓到偷麦子的小孩,会罚她在地里劳动。
四毛因为长着一双大长腿,跑得比别人快,倒是从没落网。
偷出来经验后,四毛她们就开始甄别这块麦田的主人什么脾气性格。
如果这块地里养着大狼狗,那是断然不能偷的,只能躲得远远的。
如果主人长得凶神恶煞,脾气暴烈,偷过一次她们就会逃得远远的。
后来,她们就只偷那个瘸腿的白胡子老爷爷的麦子。
白胡子老爷爷即便看到她们偷麦子也无能为力,除了大声呵斥几句他是追不上她们的。
老爷爷最后可能想开了,索性让四毛她们偷。有时还会拿了甜瓜让她们吃。
再后来,老爷爷用剪刀齐刷刷地剪好麦子亲自给四毛她们燎着吃。
老爷爷粗糙黝黑的大手搓出来的麦子又多又香。不像四毛的小手,搓到最后手心里剩不下几个。
四毛她们高兴地又蹦又跳,老爷爷慈爱地看着她们吃,说,以后想吃我给你们剪,你们不要踏坏了麦子。
其实吃青麦粒的日子是很短暂的,突然之间麦子就金黄金黄的了。
麦子快到收割的季节,四毛她们就开始转移战场偷吃西瓜去了。
白胡子老爷爷那里她们再也没去过了,有时候路过他的麦地,四毛会远远看上一眼那个孤独的一瘸一拐的身影。
老爷爷每次看到她们时,瘦削的脸笑得像菊花一样绽放,他欣喜地招手:“过来玩吧------”。
四毛她们却撒丫子跑啦。
白胡子老爷爷现在早就离开人世了吧,四毛对我讲起往事的时候,总会念叨一下他。
四毛说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不懂事的小屁孩一个,也不知道去看望老人家一次。
四毛出落成一个高挑苗条的姑娘的时候,就不再去地里偷吃麦子了。也就再也没见过老爷爷了。
但是只要路过麦地,就会回忆起来小时候偷吃麦子的种种趣事。老爷爷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
其实人的每一段记忆,都有一个密码。只要时间,地点,人物组合正确,无论尘封多久,那人那景都将在遗忘中重新拾起。
你也许会说“不是都过去了吗?”其实过去的只是时间,你依然逃不出,想起了就微笑或悲伤的宿命,那种宿命本叫“无能为力”。
世事往往如此,想回头也已经来不及,即使你肯沦为劣马,不一定有回头草在等着你。
此后的四毛,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麦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