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正盛的午后,我蹲在老槐树下看蚂蚁搬运饼干屑。阳光像融化的金箔铺满青石板,连风都带着蜜糖的甜腻。忽然有冰凉的触感落在后颈,抬头时,天空已被撕开一道裂缝。
乌云是从西边涌来的,像被掀翻的墨水瓶,顷刻间吞没了蓝天的画布。卖冰棍的老伯慌忙收起木箱,自行车铃声在雨幕中碎成一片。我抱着书包往家跑,裤脚溅起的水花里,混着槐花与泥土的芬芳。
雨势最猛时,整座城市变成了水族箱。广告牌的霓虹在积水中扭曲成彩色漩涡,公交车像潜艇划开透明的波浪。我躲在便利店屋檐下,看穿红雨鞋的小女孩蹦跳着踩水洼,她的马尾辫沾着雨珠,像戴了串水晶项链。
这场雨下得毫无章法,如同父亲昨夜摔碎的酒杯。他醉醺醺地数落母亲化疗后掉光的头发,玻璃碎片在瓷砖上绽开,比窗外的闪电更刺目。我缩在衣柜里数着雨滴,直到听见母亲压抑的啜泣与雷声同时响起。
此刻雨突然停了,云缝里漏出几缕阳光。街角积水映出彩虹,穿红雨鞋的女孩正弯腰拾起被冲走的蝴蝶结。我摸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化验单,忽然明白人生就像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我们总在晴空中预演离别,却在滂沱里学会与意外共舞。
雨又淅沥沥下起来,这次我不再奔跑。让雨水洗净校服上的粉笔灰,也冲刷那些不敢触碰的伤口。毕竟,最猛烈的暴风雨过后,总会有新的芽尖从裂缝中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