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帝的雄心壮志
北宋王朝经过百年运营,军队松松垮垮,官员庸庸碌碌,百姓凄凄惨惨,疲敝之相既成。
常有受不了欺压无法活命的百姓揭竿而起,让宋王朝疲于应付。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个王朝生病了,病的还不轻。
这时候,一个年轻人做了宋朝掌门人,他就是庙号神宗的赵顼。
赵顼在地方上出生长大,他爹过继给仁宗做儿子,才有幸来汴梁做了皇帝,就是庙号神宗的那位。
这样说来,神宗也算出身基层,对民间的疾苦是有所了解的,比较清楚这个王朝的弊端所在,等到做了皇帝,就迫切地希望改变现状,做一位承上启下的有为君王。
神宗经过慎重考虑和长时间的甄选,任用有着丰富基层工作经验和同样富有治国理想和热情的王安石来主持变法。
在皇帝的支持下,王安石立即行动起来,着手对宋朝的政治、经济、军事、教育等方方面面,展开大刀阔斧的变革。
变法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一项系统工程,需要大量的人才。
神宗手下仅有一个王安石是远远不够的,他看司马光脑子灵光,年高望重,学养深厚,办事能力强,就跟他商量说:“不行你老也给挑个头如何?”
司马光对变法本来就有不同的意见,听皇帝点自己的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说:“这活咱家干不了。”
宋王朝官场的现状是,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
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他们是现行制度的受益者,大家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安逸,变法意味着打破原有格局,建立新的秩序,存在很多未知的不确定因素,是一件得罪人的差事,“聪明人”何苦去找不自在?
司马光熟读历史,对过去王朝的兴衰门儿清,知道自古以来变法的人就没有好结果,所以他不怕神宗怪罪,力辞主持变法的邀请。
当然,司马光的不配合态度更多还是出于他自己就认为祖宗的成法才是最好的,他认为只要大家安分守己按照祖宗法度,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能达到天下大治。
司马光的这种观点和立场,无意中站到了大部分王公大臣等安于现状的既得利益者的一方,进而被这帮人视为带头人。
神宗主导下的变法,动了既得利益者的奶酪,让他们心中不爽,进而群起反对,处处设绊,凡事不配合,还鼓动不明真相的百姓告状生事,捏造夸大变法的负面效应,甚至中伤诋毁王安石的人格,说他是祸乱国家的奸臣。
这样搞了一气,反对变法的守旧派发觉并不能撼动王安石,他们清楚皇帝是王安石的后台,想要撼动不容易,于是就抬出神宗的娘高太后来压制皇帝,坊间甚至还传出要更立皇帝的流言。
神宗也看出来了,这种流言绝非空穴来风,守旧派的领头人多是他家的亲戚故旧,一个个有权有势,谁都不是吃素的。把这伙人逼急了,弄不好,还真有可能出事。于是,神宗妥协了。
神宗妥协的结果,就是让王安石离开变法一线降职使用。但变法这事真正的主谋是神宗,他变法虽然遇到挫折,但并没有改变初衷,他把王安石支开,让其暂避锋芒,然后把守旧派大臣用起来。
守旧派高高兴兴上得台来,以为皇帝要改弦易辙了,结果发现,神宗交给他的工作任务还是继续变法。
不知如何变法不要紧,只要执行好既定条文就行。
不怕你偷懒不干活,皇帝可是经常要来查岗和验收的。神宗只要结果,不看过程,谁要做不好就走人,不要怪皇帝不用你,是你自己没本事。
年终考核给你个差评,你再出来混就很没面子了。
守旧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王安石撵下台,闹了半天,却把王安石留下的烫手山芋接在了手里,想扔都难以扔出去。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也不能公开违逆皇帝的意思。
不得不说,神宗的这个主意高明,陷守旧派于尴尬的境地,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作为王朝的一把手,神宗的变法意志还算是坚决的,虽然也有妥协的时候,但总体来说,他的出发点是想把国家治理得更好,让皇权更稳固一些,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
基于这样的出发点,就算皇帝在变法中哪里做的有些过分了,守旧派也不好说什么。因为现在是皇帝亲自主持变法工作,和皇帝拧着干,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更何况,神宗也做出了让步,还对变法中的某些反应激烈的条文做了微调,算是给足了守旧派面子。
守旧派虽仍然反对变法,但王安石不在其位,想找个大一点的靶子来攻击,也无处下手,总不能直接把枪口对准皇上吧?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保守派在中央说不上话,但在地方上自己管辖的一亩三分地里可是说了算数的。尽管上面要变法,皇帝喊得嗓子疼,但在地方上的推行效果却不咋地。
变法政策到了基层,不是走形变样,就是被守旧势力故意破坏或推诿不执行。变法推行不顺利,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实效了。
神宗的变法一开始便遭遇遭到重重抵制,但并非一无所获。
变法对官僚机构的改革还是颇有些成效的。
宋初太祖、太宗为了安置有功人员,设置了很多虚职官位,政府机关因此充斥着大量只拿工资不干活得过且过的官员。
到了宋朝中期,这部分冗员只见增加不见减少,财政负担越来越重,及至入不敷出。
冗官、庸官无益于朝廷不说,还成为变法的阻碍者,是神宗最深恶痛绝的,于是下定决心要从这里开刀,打响变法第一枪。
神宗首先对中央机关进行整改,合并机构,裁减官员,所有虚职官员一概罢去,让在职官员有职有权,这样就大大提高了官员队伍的办事效率和整体素质,也为变法储备和培养了一批人才。
通过这样的改革,还收到一个效果,就是皇权比神宗的前任们更加集中了。
这样做导致了一个致命的问题,皇帝虽然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因为公司姓赵,臣僚都是打工仔,努力再努力,顶多从老板那里多讨几个红包的赏钱。
老赵家的私营公司的特性,决定了公司永远不可能给员工配股分红。
所以,宋朝大臣的工作动力相对不足,等到后来大难临头的时候,与王朝一心一意的人就少得可怜。
神宗对官僚体系的改革也是不彻底的,他虽然裁撤了大量的虚职,但是并不敢让这些人彻底靠边玩儿去,而是通过划分不同阶职给予不同的薪水,企图用激励机制来调动官员的能动性。
对那些冗员来说,也就是待遇降低了一点,并没有被夺去“铁饭碗”,所以大家还是乐得混下去。
就算这样不彻底的变法,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朝廷的财政支出因此减少了很多,让神宗直观看到了变法的好处,这或许就是他一定要把变法进行到底的原动力吧。
不得不说,神宗是位难得的有上进心的皇帝。他整顿内政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巩固国防,为打击犯我疆土的异族和恢复汉唐疆域做准备。
宋朝的疆域和汉唐时候比起来小了许多,这是令宋朝皇帝脸上无光且最为抑郁的一件事情,但还不是问题的关键,最让赵官家耿耿于怀的,莫过于每年要向辽与西夏纳贡,不花钱就买不来天下太平,这是“澶渊之盟”以来,每一任赵官家内心触碰不得的隐痛。
神宗是一位富有激情和理想的年轻帝王,怎肯甘于此等耻辱?
神宗任上,有过两场对外战争需要提一提。
一场是与进犯的交趾国对决。战争以宋方的胜利结束,交趾国俯首称臣,神宗因此很是神气了一把。
另一场是与西夏掰腕,按照王安石的布局,起先宋朝军队打得顺风顺水,接连打了几个胜仗,神宗很高兴。但高兴了没多久,因为王安石主导的军队改革方针得不到彻底的贯彻执行,军队改革摇摆不定,人心不稳,接着再打下去,宋军就吃了亏,损失惨重,神宗很沮丧。
此后,神宗专心于国内建设,再不对外用兵,继续执行真宗以来的鸵鸟政策,内心屈辱地向辽和西夏纳贡,用金钱买和平。
到了这个时候,历史留给神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据说神宗听到西北战事失利的消息,悲伤过度,本来就有病根子,这下子雪上加霜,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神宗感觉到自己病情加重,眼见是没救了,但他的人生理想一个都没实现,心有不甘,既然自己做不到再造一个汉唐盛世,那就求贤任能吧,于是留下一个遗嘱,说今后有谁能够帮助宋朝恢复燕云十六州等中原故土,就封谁做王。
这个圣旨在当世被认为痴人说梦,没几个人当真,但几十年后,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作为邀功请赏的依据,及至加速北宋灭亡。
这是神宗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
不容否认,宋神宗是一位有志向的君王,但他明显缺乏雄才大略。
他凡事亲力亲为,但结果往往雷声大,雨点小,空有热情而已。
守旧势力反击,神宗就妥协退让,总想在不触动原有利益格局的情况下,找出一条平衡双方利益的道路来。
但现实是,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一条中间路线好走。所以,任凭神宗再怎么努力,都不会取得好成绩。
变法没有成功,但也不能说没有一点成绩。
变法的最大成绩是皇权更加集中,官员的权力进一步被削弱。
随着臣僚处理政务的自主权进一步萎缩,之后,有宋一朝各级官员工作的积极性和能动性大大降低,守财惜命的家伙充斥朝野,有能力,有担当的官员凤毛麟角,偶然冒出一两个愿意为朝廷效命的,往往得不到重用不说,还常被那些贪官、庸官们群起而攻,打压欺凌。
把事情掰开来分析就能明白,既然凡事老板说了算,大家心里便存了这样的念头,反正咱是打工仔,老板怎么说,咱怎么说,老板高兴怎么做,咱怎么做就行。
于到了徽宗时代,皇帝大兴奢靡之风,朝廷中站出来反对和谏劝的声音就非常微弱。大臣们都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及至失国,软骨头苟且偷生出卖大宋利益的官员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