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晚上九点终于到达尼楚河场站。太阳刚刚落山,落日方向正上演着一场绚丽的节日灯光秀。西北方向的山脉连绵起伏,天际处似乎绵亘一条金色霓虹灯带。山峦和大地被余晖投射成一片橙红,山峦以上的天空映成一块巨大的浅蓝色幕布,一绺一绺云朵变得绛紫,如同寒夜里的一团炭火,明灭互现。
天空像块反射镜,照得场站短暂的光明。这是个留守场站,海拔约四千米,没有飞机,宽阔的跑道已经被先期抵达的主战部队分段插上编号。
晚上场站安排统一吃饭,黄志印说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就想找地方睡一觉。他一手摸着额头,一手扶墙,走几步停一下开始干呕,眼睛不停流泪,大口喘着气,看见台阶就坐下。后来双手抱着头,拼命捶打两个太阳穴,头部疼痛难忍,像是被念了紧箍咒。每根头发都像是种植的,还没扎好根就要来拔了。
司齐正抱着电线杆呕吐,二十分钟剧烈反胃一次,舌根反酸是前兆,紧接着鼻孔口腔一起往外涌,呕不可挡,一刹那觉得是胃就是个毛巾,被使劲干拧。后来吐的全是带血丝的胆汁,苦不堪言,仿佛再吐,就轮到五脏六腑了。他晃晃悠悠,好几次拿头撞电线杆。黄志印知道司齐最近的精神状态,一路留神,现在看见他的样子,吓得赶紧上前抱住,一边喊“卫生员、卫生员……”司齐一把推开黄志印:“要你管?我不想活了……”
胡伟一头倒在床上,用棉被缠了头,屁股撅得老高。洪治国听说冷水治头疼,就去水管洗头,刚洗了一遍就停水了,头疼却无任何好转。只有刁志新安然无恙。
医生来了,打了退烧针,每人配一个氧气枕,叮嘱说如果万不得已呼吸困难,可以吸几口氧气,但不要依赖,过渡期需要咬牙适应。几个人煎熬中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地防部牟部长带着几个参谋来看望应急通信组,指示医生要抓紧治疗。
牟部长说:“你们从拉萨到这里,海拔从三千六升到四千,按理说不应该有事,可能着急赶路,车开得太快了。”
几个人围着牟部长,认真听他讲话,搜寻克服高原反应最有价值的字眼,似乎牟部长是他们异乡的亲人,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前两天症状越来越重,无法入眠,吃什么吐什么。第三天病情没再往下发展,刁志新说司齐:“啥球导弹兵,看你们那没出息的熊样儿,就是个娘们儿。你们要是个孕妇,还不得把脐带给吐出来。早知道这样,我自己来不就成了。这要是有个机动任务,打不下目标,都是我们无能。”这一通说,气得胡伟要揍他。
黄志印赶紧拦住他,说:“刁志新说得没错,我们忘记了正事儿。好男儿死在沙场,马革裹尸,这算什么事,我们得看看雷达去。”
夜里,几个人上车各就位,洪治国打着火,先发电充电瓶。黄志印开始尝试计算雷达对星的角度,这虽不算什么难事,可在外独自执行任务还是第一次,如果给出数据后对不准,会降低在老兵油子眼里的威信。
夜间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通信车马达有规律的噗噗噗大口喘气,车里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