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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流血,静默地活着。我还活着,静默地流血。——《自杀空间》
“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的心仿佛是个无底洞,有想不完的心事。而当有一个人站在我面前时,我的心却又像一条干掉的河,什么样的问题都不翼而飞了,说出来的只不过是谎话。”——石凤鸣(一个十二岁的留守儿童)。
“你们把我们想的太坚强了,反省这件事就留给岁月好了。″——江雯月(一个十四岁少女的绝笔)。
……
四月七日 星期一 晴
学校的窗户装了钉子,只能拉开一小半了。我只能从那个小小的缝隙中向外眺望,阳光从那个细小的缝中透过,洒在了我桌子的作业本上。我遥遥地望着围墙外的世界,白色的鸟飞过天空,像蔚蓝色的海洋中的一条鱼。可我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洋,玉柳镇是不会有海洋的。山把这个镇子隔离了起来,海浪永远不会拍打到这片遥远的山。我听有人说这个镇子有五万人,有人说有十万人,更有人说玉柳镇有二十万人,从来没有一个准信。我对传言失掉兴趣了。然而就在昨天我端起碗时,我细细地数起粥里的米来,反倒明白了。谁在乎碗里盛了多少米呢?人们在意的只是吃饱肚子吧!
四月九日 星期三 多云
我已经四天没有和人说话了,我的世界被上帝关上了门,所有的人又要为我关上窗子了。我想我的灵魂被封在了一个漆黑的屋子里窒息了。我的痛苦应该就是它拍打窗户的震痛吧!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孤立我,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想从这深沟中爬出,可是我只是这片深山中的一个无力的小女孩。孟雨纹啊,孟雨纹,你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四月十四日 星期一 晴
昨天晚上我又梦回到了那个地方,又梦到她们、他们,用口香糖粘我的头发,头发就成了煮烂的面条一样粘在一起了。他们围着我大笑,慢慢扭曲成了一个个狰狞的鬼。我害怕极了,就拼命地跑,可是他们好像没有腿,向我飘了过来。其中一个鬼把我掀翻了,我衣服粘满了稀泥巴。天突然就灰蒙蒙的,他们笑得更肆意了,可是越肆意就越狰狞。当他们开始扇巴掌时,他们的手就穿过了我的脸。我更加惊恐了,我跌跌撞撞地逃跑,掉进了河里,我拼命挣扎,却陷入了更深的水里,像是被水草缠住了,直到我醒来时,我的全身湿透了。
四月十八日 星期五 阴
今天弟弟哭了,只要他一哭了,你就一定会受到羞辱。他们又说,你为什么不能让着弟弟?呵!为什么世界永远分不清让着和惯着的区别?好疼,可我觉得心疼得更厉害些。比起亲人打你,也许陌生人的巴掌更温和一些。没有了感情的疼痛才真正让人绝望呢!你明明多么想爱着的人,却用冷漠浇灭你的炙热。嗯,我知道奶奶是爱我的,只是在弟弟面前淡泊了些吧!可我宁愿是一个坏人的巴掌,不然怨恨就是我的错了。为什么世界总让我有做一个好人的义务,却没有一个让我成为好人的权利?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二 多云
每当我看到别人的生活,我总觉得他们并不与我存在于一个世界,我们连语言都是无法相通的。我看着厚厚的乌云叠加,让本该有太阳的日子被尘封了,我只能用沉默去应对无声的日子。能出现在我面前的,永远只是那个破旧的钟,也只有我能听到,可我的耳朵里永远只能充满了哀怨。我总觉得寂寞,也许就是我的灵魂在默数着时间,一分一秒,倍感漫长。然而时间对我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词,正因为我可有可无地活在时间里。可有可无,是我一生的使命!可这个使命本身就可有可无。
四月二十七日 星期天 雨
下雨了,雨拍打着窗子。我从窗子里看见五伯爷叼着支烟,扛着锄头慢慢地走在雨里。我也想去雨里,把水踩起来,看它溅起的水花。可是我没有胶鞋,也没有可以弄湿的衣服。衣服湿了,明天上学就没有衣服穿了。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静静地看着。雨下得好大,激起的泡泡像是在喘息。它们顺着屋沿矮的那一边淌走了,流向别人的稻田里,让稻秧茁壮成长。这雨下着,就好像与我无关了。
四月二十八日 星期一 晴
雨过天晴,没有彩虹。彩虹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应该是很美的。可是那种美丽是我能看到的吗?我只能从讨厌的窗子里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不会有一只鸟飞过,也不会有一片叶子飘落,世界像死了一样寂静。我看着世界像一副黑白的遗照,正在参加一场无声的葬礼,唯一的活人是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可是没有人听讲,因为没有人幻想靠学习走出这片大山。我能听见的,只是滴答的钟声,在默数着死亡的来临。可它无比遥远,只能慢慢煎熬。可我早已不在乎了,我的将来将会是怎样的?也许连神自己都是迷茫的。
五月一日 星期四 晴
我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还会有劳动节,那他们的每一天不是在劳动,那他们都是在干什么?然后让他们在劳动节放假休息,让爷爷奶奶这样真正劳动的人继续劳动,呵,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对我来说,放不放假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换个地方发愣罢了。你看墙角的蛛网都结了厚厚的灰尘,可蜘蛛却从来不愁吃喝,还会有什么烦恼呢?我为什么痛苦,不过比它聪明了一些,如果我没有了思想,那我的烦恼就应该只剩饥渴了。如果我成了一个疯子,就让世人嘲笑去吧,人们总是把情绪掩藏起来,叫那些把快乐释放出来的人疯子。我想人类的痛苦就是太克制了,我们没法在人前痛哭,只能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悲伤,可悲伤永远只能把悲伤渲染得更悲伤。
五月三日 星期六 晴
我想去河边玩,可是姐姐,我总是想起你来。没有你,或许这世界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我还记得,弟弟在河里拼命拍打的样子,我只能哭。你美丽的眼睛中也充满了惶恐,可是你马上镇定了下来。你轻柔地跟我说,纹纹,快跑回家叫人。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去,刺菜割开了我的腿,可我不敢停下来。我一路跑,可我还是慢了一步,人们来的时候,你已经淹死了。弟弟坐在岸边哭,你用自己的死,换回了弟弟的生。所有人都喜欢你,可你却这么死了。然而你依然成为了一个英雄,我却要一辈子活在悔恨里。姐姐,你的死带走了所有的光辉,把所有的悲痛留给了我。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是我替你死去。我不在意世人的赞誉,我只是不想再忍受活着的痛苦了。姐姐,你一了百了了,在花朵中安眠,我只能在你的坟前流泪哀怨。每当我看见水流过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支花朵在水里被吞噬,在无尽的旋涡里,一支花朵在打转。我能看到水的波纹是生命在荡漾。
五月七日 星期三 阴
灰色是生命的基调,被绝对的黑白混沌过的世界。永远不会有烟花绽放的天空,是否也会孤寂呢?我试图找老师寻找人生的答案,可是在办公室的门口我就已经听到了他的抱怨。他说自己何苦呢,来这个穷乡僻壤,图什么?面对着一群永远不想学好的学生,就是对牛弹琴。明明可以在市里当一个语文老师,却偏偏跑到这来,真是亏大了。他说,他以为学生们会感恩,可没有一个人会好好学习,他要走。呵,好学生都去县城里读书了,只剩下我们在挣扎。几门加到一块都不够一半的分,会让谁有希望再学下去呢?可能这一辈子,我们都走不出这片大山了。就算走出了,山外又是什么样子呢?
五月十日 星期六 晴
爷爷今天要去集市卖糠,凌晨两点就要起来爬山路。我也爬了起来,奶奶不让我去,爷爷却说,想去就让她去吧!我不知道我上一次赶集是什么时候了,记不清了。凌晨两点好黑,差点从山路上掉下去,幸亏我走路慢,摸索到悬崖边上的树枝,但我也并不觉得多幸运。等到集市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好多人。那条泥巴路也太窄了些,有些拥挤。可就是这么多人,却没有多少人想要买糠。爷爷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空洞了,就像我在夜里朝窗户外面看到的那种漆黑。爷爷像是注意到我了,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吃的,我说没有,要买就给弟弟买吧!他没说话,我要一个人玩一会,他叫我小心拍花子的。我知道了。在集市里闲逛,我看着漂亮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陈列在商店里,我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那塑料模特穿着的裙子可真美呀!淡白色的像云朵一样,花纹一线一线地连起来,两个小翅膀的发卡别在假发上。如果穿上她,我会不会真的像天使一样呢?我假装它穿在我的身上,对着玻璃转圈。可它真的太美了,我还是有了占有它的欲望。我走进了商店,直直地走到了它面前。轻轻地摸了起来。或许我像只苍蝇,叮在了裙子上,可是我像是摸到了云朵,柔软,像在梦里。我被一种幸福包围,可是仅仅才过了几秒,老板向我走过来,告诉我这条裙子只要九十九,我哭了出来,我一个学期也没有这么多生活费。我红着脸逃了出来,一直远远地眺望着玻璃前,等待着一个幸运儿可以买走这天堂的礼物。我像一只鼠,永远只能在黑暗中窥探,光明反倒令我室息了。我静静地看我摸过裙子的手,却笑出声来了。云朵曾在我手中流过,我便是最幸福的孩子。雨纹,能摸一下那个裙子,你不知道有多幸福!快点记下来,我害怕忘了那种感觉。像是在夏天山里摸到的温热的小溪。
五月十三日 星期二 阴
弟弟的作业被人扔在了围墙外,我只能翻墙帮他拿回来。但是校长不让翻围墙,我只能偷偷摸摸地翻过去。那些整天翻围墙去网吧的坏孩子们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摆了一个旧课桌,我只能用它当梯子翻了过去。我花了五分钟,把弟弟的作业找了回来,我正在想怎么回去的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我害怕极了,他却笑了笑,递给我一把破椅子。我突然想起来,大伟他们说的疯子应该就是他了。可我还是害怕,我开始跑。他却让我别跑,我怎么可能不跑,他看见我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走了。我就踩着那把破椅子翻了回来。
五月十四日 星期三 晴
昨天翻围墙,被校长发现了。他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去,问我为什么要翻过围墙去,我说帮弟弟捡作业。他知道学校经常有欺凌发生,便没有再问下去了。气氛变得沉闷起来,他突然问我,有没有看到那条河,我当然说看见了。他说他的女儿十年前就淹死在那条河里,他挣了钱的第一件事就是建起那道围墙,不想让孩子们再溺死在那条河里。她的女儿竟然和姐姐同一年溺死在同一条河里,真是恐怖的巧合。他告诉我说,不要再翻围墙了,我只能说知道了,匆匆忙忙地退了出来。
五月十七日 星期六 晴
今天那只流浪的黑狗死了,它躺在地上,伤痕累累,像一只破旧的木偶。平常都是它围着我打转,今天换过来,我围着它打转。它再不会踏着轻快的步伐向我跑来了,一想到这里我就难受。但是回忆起我和它的日子,我还是很开心的。它只是不会说话,可是它什么都懂。当我一个人默默坐在草丛仰望时,它会点着轻快的步伐围到我的边上躺下,让我摸它光滑的肚皮。每当我呼喊小黑的时候,它快乐的就像跳起了舞,拼命把前爪搭在我身上,再欢快地摇尾巴。它呜呜的叫声,就是它的笑声吧。可我常常能在它的眼中看到哀怨,像乞求又像悲伤。也许是它原来主人的背叛,让小狗也有悲伤的时候,可它永远会对我假装微笑。即使它也有它的悲痛,却永远为了我的快乐而伪装。我讨厌人,他们的喜怒哀乐无关是非,倒是狗的世界单纯,单纯到可悲。
五月二十日 星期二 阴
他们总说妈妈是破鞋,破鞋就破鞋吧,妈妈你人到底在哪?十年了,我都没有对妈妈的记忆了。只留下一句外出打工,只留下一把我并不想要的花伞便再也杳无音信了。妈妈,我并不恨你,妈妈,虽然人们都说你出去继续当一个破鞋,可是你永远是我的妈妈呀!即使你没有挣到钱回来,即使你落魄了,这永远是你的家呀!你难道不想我这个女儿吗?不管你现在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能回来看一看我呢?妈妈,你回来时,我一定会告诉你我活得很好,我不会让你难过的。妈妈,我会给你摘山上的蓝花,它编出的花环美极了。
五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多云
姐姐,我太想念你了。可你也快要从我的记忆里淡忘了。我那时太小了,并没有记得太多关于你的事情。我只能清晰地记得你在我耳边的轻语,别的都被风吹散了。没有办法,我一个人走向河边,在石码上静静看着水的波纹,像你笑时勾起的酒窝。我把岸上的石子扔在水中,让这“噗通"的水声,代替你回答我的疑问。这可耻的河流,是杀害你的凶手,却永远无罪般地自由奔腾。这份悲伤像水流一样轻轻拍打我,可就在我回头时,那个疯子就站在我的身后。我感到一阵恐慌,却并没有流露在脸上。我一步一步悄悄向后退,他却轻轻笑出了声来,一下坐在了河边。我突然平静了许多,上次没有他给我的椅子,我还翻不回去呢!大伟他们还天天欺负他,他才更像一个弱者。我向他问好,他对我笑笑。他低语着,我被替代了。我花了好久好久,才听懂他什么意思。他辛辛苦苦考上的师范大学,结果被人顶包了。他原本可以成为这里的一个语文老师,现在只能躲在围墙外,偷偷地看着学校里面的学生们。我替他感到无比悲伤,却也只能无能为力。哎,这世界就像一块玻璃,倒影出了恶人的模样,那恶人就一拳把玻璃打碎,世界就烂成这个样子了。
五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阴
今天听说了有扶贫这回事,国家会来管我们的。可是爷爷该向哪要钱呢?该怎么要钱呢?村长说没有,村里要搞基本建设,要经费,没有钱了。你也去要,他也去要,不如抓抓基础建设。可是我们村有什么基础建设呢?永远走不完的山路,永远看不见的黑夜,他们建的东西都在哪里?我看不见。我知道的是永远的白菜。我想吃白菜的叶子,不是白菜的帮子。白菜帮子咬起来都是水,不好吃。我想吃白菜叶子。我好久没有吃白菜的叶子了。这些天只能吃白饭了,不过今天很开心,吃到的饭很软。是那种潮湿的,一团一团像一个丸子。吃起来很烫,仰起来哈气,整个嘴都热热的。白雾气盖着,米饭很甜。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了。
五月三十日 星期五 晴
雨纹,上一次考试考得很好,马上又到了儿童节,老师奖励了十颗糖,都留给弟弟吧。反正糖纸很漂亮,反起光来亮亮的,到时候把它们夹在书里就很好了。把奖状带回家,爷爷一定高兴极了,他肯定会哼着小曲搅米糊糊,把奖状贴在墙上,我已经能想象到爷爷骄傲地指给别人看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了,所有人脸上都会挂上笑容的。
五月三十一日 星期六 雨
昨天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大伟竟然从木门的缝隙中钻了进来。他一把掀开了我的被子,我要叫出声来的,可他一下捂住了我的嘴。我叫不出声来了,我侧身看了一眼弟弟,我不敢叫出声来。我甚至怕他醒来,我怕他见到我像一条狗一样蠕动。如果那样,他的一生绝对就毁了。如果爷爷奶奶被惊醒了,我……我的一生该怎么办?我哀求着糖在桌子上,却听不到任何回答。我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我怕被任何人知道。我看着窗檐上的雨一滴一滴淌着,我跟着哭了出来。我只能静静看着弟弟,他睡得好香,嘴角弯出一个弧,我却想到了姐姐的面庞。我强忍着不哭,可我感到一大颗眼泪从我脸上慢慢滑过,我捂住脸,不想面对自己的羞耻。怎么办?我可以告诉谁?怎么办?妈妈?
六月一日 星期日 晴
怎么办?我怕我表现不好,伪装不下去了。早上摔坏了一个碗,中午弄碎了一个鸡蛋,奶奶都心疼哭了,要不是过这个儿童节,奶奶就抽死我了。怎么办?告诉奶奶,不行,她肯定会把我抽一顿,大哭大嚎,大喊和那个女人一样,这样整个玉柳镇就都知道了,那我怎么办?我这一辈子还有可能走出大山吗?告诉爷爷,那爷爷一定会悲痛得站不起身来,他的眼泪一定流得比我更伤心。爷爷老了,别再让他难过了。到底可以告诉谁啊?别人听了只能让这件事更羞耻啊!他们恨不得看着笑话,指着我鼻子说,和那个女人一样。我一辈子都没法出门了,只能像个乌龟一样躲起来。我可以告诉谁,老师?校长?不行不行。老师都准备跑了,他怎么可能会帮我管这件事?校长?他连个校园欺凌都管不了,怎么管这样的事?让那个疯子救我,怎么可能啊?怎么办呀?
六月二日 星期一 阴
完全听不了课了,一看到黑板就变成了那个夜晚,我看到大伟时,他像一条做错事的狗,逃避着我的目光。我一看他,他就把头偏向一边。我真想杀了他,狠狠地刺死他。我的身体里从来没有燃烧过这样的火种,我的身体里也从来没有散发出这样的耻辱。我的身体像是一瓶臭水,只有拧紧盖子才不被人闻到恶臭。我恨他,可我该怎么说出来?即使现在拼命地洗澡,能洗掉这种污浊吗?我的身体,让人可耻的,现在它不如一块木头。
六月三日 星期二 晴
我快要忍受不了自己了,这种煎熬是人最大的痛苦。我又没法切开自己这该死的,让人羞耻的身体。我离不开它,所以我注定要和羞耻拴一辈子了。我的一辈子只能这样忍耐吗?可是大伟还没有成年,不成年可以坐牢吗?坐完牢,他会放过我吗?如果抗争的最终结果是报复,那抗争还有意义吗?我的世界不能再有一点乱子了,爷爷奶奶老了,弟弟还没有长大呢?我是无所谓的,生死已不让我畏惧,可是要是因为我搭上别人,甚至亲人的安危,那就不值得了。可以让我承受这些不值得的苦难,但总不能让我的亲人来承担我的痛苦。
六月四日 星期三 晴
这真是太痛苦了,无法言说便算了。可这种耻辱感怎么才能磨灭?它时时刻刻就像一阵风一样痛苦地吹过来,我抓不到它的痕迹,可它真实地吹拂在脸上。每当我莫名其妙地红了脸时,我真是害怕被人看出一点问题来。我的身体里像是有了一种病毒,随时随地都可能会爆发,钻进我的血液里,流遍我的全身上下,杀不死我,却不让我好好的生。
六月五日 星期四 多云
我承受不了了,这可耻的种子,会在我的身体里生根发芽,直到我的身体无法承受,撑破我。我不想再面对了,反正就算我活着也不会有什么快乐的了。我也没有亏欠过什么人,我问心无愧了。人生吧,或许就是打水漂,激起几个浪花就算了。爷爷对不起了,让您失望了,孙女不乖了。奶奶,我原谅你了,别整天连咸菜都不吃,硬拿凉水灌了。妈妈,我等不到你来看我了,你要好好的活,不想回来,就别往这山里钻了。爸爸,你总不被这个家提起,像什么禁忌一样,可女儿还是要为你祈愿,为你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祈福。姐姐,我好想你,我总算可以来找你了。虽然我像是一个生活的逃兵,可我终究是要死了,没有和你一样的花环,可我也没有什么可哀怨的了。弟弟,姐姐爱你,可是姐姐没法再陪你了,我的箱子下面还有几块钱,记得拿了花了,买糖吃。以后别人再扔你的作业,姐姐没法再帮你拿回来了。你要自己学着长大了。姐姐是个坏孩子,以后爷爷奶奶就靠你照顾了。真希望自己可以埋在海里,让一只漂亮的小鱼把我吃进肚子里,让海浪把我拍在沙滩上。多美呀!好了,一会儿就找个借口去请假,我要去一趟镇上,我要去看一看那件漂亮的裙子还在不在了,如果还在,就去摸上几下,真是太快乐了,我的一天都会快乐起来的。
薄薄的一本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下面还堆着一些,可我已经没有再读另一本的兴趣了。我不能想象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只是她的死亡是永恒的定数了。那一粒粒孤独的珍珠,串成了绝望的项链,让死亡变得无比凄美。就这样戴在了这个可怜姑娘的项上。
那个叫大伟的孩子,现在也被关了起来。这一事件,惊动了整个地方,所有人都重视了起来。可我想说,如果在这个孩子生前多上一点心,我想一切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可是不出一点问题,人们就永远没法发现问题,这是一种最不幸的悲哀啊!我看着那对老人家。佝偻着背,白发苍苍的,哭得那是一个痛心疾首,然而死去的孩子,就像凋零的花朵,再多的阳光也照耀不开了。
唯一值得宽慰的是,人们总算开始重视这个叫玉柳镇的地方了。校长换了,村长换了,似乎要好好治理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