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我从自行车上下来,推车立在路旁。学校里静悄悄好像一个人也没有,这叫我心头一凛。多少次我在静悄悄的时候到校,穿过静悄悄的走廊,来到熟悉的教室,推开门时几十张脸一齐转向我——我总是迟到。假如教室里有表扬批评的黑板报,批评一栏里我总是赫然有名。下课以后班长、班干部、中队长、小队长争先恐后找我谈话,然后再去向班主任、辅导员表功。像拾金不昧、帮助盲人老大爷回家之类的好事不是每天都能碰到,而我是一个稳定的好事来源。只要找我谈谈话,一件好事就已诞生:“帮助了后进生王二!”我能够健康地成长,没有杀死校长老师,没有放火和在教室里撒尿,全是这些帮助的功劳。
家附近有个幼儿园,我小时候就在那儿上的学,姥姥说我本来在另外一个大的幼儿园上学,可是接送不方便,我嫌老师给的吃的不够多,就转到了家附近的学校上。那所幼儿园算不上正规学校,玩的只有院子里一个极其袖珍的类似于旋转木马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生了点锈,不同于旋转木马的是它需要人力转动。当年转它的画面我还依稀记得点,我跑着,用力转它,其余的孩子坐在上面嘻嘻哈哈,等转的够快时我立马上去,和他们一起嘻嘻哈哈,过会儿又换人下去转,再继续嘻嘻哈哈。
我的记忆里只有一位女老师,幼儿园就是她开的,位于一条陡路上,小姑骑着自行车,后边坐着我,从倾斜度约为60的路上飙车下来,刚飙得起劲就得迅速左拐弯进幼儿园,就像兴致冲冲打开网盘却发现资源变成了八秒小视频。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某个中午我俩和自行车终于倒在了拐弯处。我对这条路的弯印象太深。前面我说过,这所幼儿园不正规,是一个女人自己开的,我印象里的老师就她一个,前几年听说有房客死在了她家,好久才被发现,我内心竟然惊喜了下,这小地方竟然有这样的事,可惜我看不到。我那时上课不学习,幼儿园没什么学的,日常就是上课胡闹给老师添堵,下课冲到院子里玩”嘻嘻哈哈旋转木马“。中午其他人都午睡,我睡不着,就悄悄溜到老师房间和她一起看电视。
我调皮捣蛋,自然好景不长。
同班有个姑娘叫燕子,虽然和她关系一般,但她是我家亲戚。某节课上一个男生抢走了她的书包,看见她哭丧着脸,我想,这有啥!别难过,本姑娘帮你要回来。
就这样,影响我一生容颜的夺包大战开始了。
那个男生站到第一组的桌子上,我站上第二组同排的桌子,一人拉着一条书包带子,两个人就这么扯来扯去,僵持着,谁都不放手。可幼儿园的桌子不大,禁不住我的摇摆,它倒了,带着我倒下去,像后背中了一箭似的,我扑向了前面的桌子,鼻梁正撞上桌边。
万幸,当年撞的要是眼睛,我可能会瞎,如果真要瞎,我倒宁愿死得彻底些,我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积极乐观的残障人士。
女老师给家长打了电话,我又回到那个拐弯处,带着满脸的血,哭着往回走,老师跟在我后面(我好像不让她碰我)。我看见家人走着下坡的路,早已记不清来接我的是姥姥还是大姑或小姑,只记得那个模糊的身影一步步向我走来,而我满脸血泪。
王小波写自己幼儿园时毒杀阿姨未遂的事好像昨天才发生,我伸手摸了摸鼻上的疤,抢书包的事似前天才发生,而那条疤,不长不短、手感还不错的疤,已是陪伴我十几年的痕迹。
那是我的黄金时代,之一。
( 昨天是王小波逝世21周年,谨以此文献给他以及当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