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时,雪粒子正簌簌地往灯影里钻。整座城市被鹅毛大雪压得低伏下去,像是本被顽童揉皱的作业纸。我裹紧围巾出门,皮靴踩进新雪时发出绵密的"咯吱"声,仿佛踩着云朵赶路。
办公楼暖气开得足,落地窗外白茫茫的世界渐渐虚化成画框里的布景。等到暮色将临时分,同事忽然指着玻璃惊呼:"快看!"我抬头望见金红的太阳正从云隙里刺出来,像把巨大的金扫帚,把天幕上灰扑扑的棉絮都扫净了。
归途坐在车里碾过雪泥,轮毂上沾满褐色的冰渣。远处楼群披着残雪,恍若撒了糖霜的姜饼屋。
晚饭过后,儿子把作业本摊开在暖黄的台灯下,我的手指抚过那些歪扭的铅笔字。儿子的笔在作业本里犁出歪斜的沟壑,横折钩像被风吹折的枯枝,竖弯钩活脱脱是条受惊的蚯蚓。
玻璃窗上的冰花正在暖气里流泪,洇湿了窗台上未拆封的描红本。我翻出他上周的听写本,忽然发现"伞"字顶上的"人"竟生出第三条腿——他急急指着说这是溅起的雨滴,睫毛扑闪得像惊惶的蝶。台灯光晕里,他攥铅笔的手指泛着青白,虎口沾着蓝墨水的云翳。
窗外又飘雪了,新雪掩住楼下孩童白天写的雪字。我摩挲着他终于写端正的字,笔画像八瓣晶莹的冰棱,在暖气管的嗡鸣声里折射着微光。原来最笨拙的笔触里,都藏着破茧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