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曾思考过与父亲的状态。当然,我从未叫过我的爸爸一声父亲,但在2018年9月初五这个日子,我多想唤他一声父亲,在他年过半百的时刻。或许最后还是化做一句简单又简单的“祝你生日快乐”,也没关系。
儿时,他并未同书中的父亲一般,对我有着如山的爱。对于父爱,虽然会提笔写上“父爱无言,扛起了大山”这些话语,却并无实感。相反,他总是让我感到惊悚与距离。大概是因为他说话时嗓门比广播体操的号子还要大上好几倍,如今似乎有些改变,与之不相上下。不知什么原因,是老了吧。
小时候,他给姐姐买过一件棉袄,那件衣服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甚至它的少许细节。亮橙色,几个大口袋,都有小拉链,这对于经常掉东西的我,简直好极了。但是他并没有给我买。我问妈妈,她说明年爸爸会给你买。小孩子,对于一0切美好都是迫不及待又能在心里乐开花。我期待着来年的冬天,仿佛所有的季节都不如来年的冬天诱惑人。我不要春天的万物复苏,不要夏天的下河捉虾米,不要秋天的万物丰收,只想着冬天,我的棉袄,我的爸爸。希望膨胀的有多大,失望就会萎缩的有多快。他给我带回也是一件亮橙色的衣服,却硕大无比,仿佛我能在那件衣服里面捉迷藏。小小年纪的我,在心底埋下了对他单纯的不满。
之后的时光我如一个又一个普通的留守儿童一般,并无特别,新年时段一声又一声唤他爸爸,记忆一片一片,如今回想,连不成线,该是遗憾。
而后,我由一个留守儿童,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外来务工人员子女。从此开始,我的童年便夹杂着稍许黑暗。河东狮吼是妈妈,更是爸爸。他的声音,真的很大,吼起我来尤其令人窒息。他的眼睛,真的很大,瞪起我来尤其恐怖。那个时候他是“横鼻子瞪眼”的父亲。妈妈说:“你当年生下来就三斤,小腿肚儿只有大拇指大”。大概大家都不曾预料,那么小只的我却最是顽皮,或者说顽劣。一物降一物,我独独怕他。在他的身旁,我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而他是一只赤裸的狼。只是偶尔我还是会脱下伪装的躯壳,与他面对面交锋,硝烟此起彼又伏又起。 小学阶段令人窒息的操作便是每一张试卷竟然都要家长签名,因此在他的黑色统治下,我不敢不好好学习。记忆犹新的是第一次英语考试,69分,当老师拿着教鞭在我手上清脆的响起来的时候,我想,他的惩罚该比老师恐怖百倍,眼泪便刷刷淌下来。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但是三年级的我,却真真失眠了,整整一晚上辗转反侧,终于想到大概可以利用早上黑漆漆,他睡眼朦胧的时候,让他给我签名。因此,我起了个大早,扭扭捏捏地走到他身旁,戳戳他的后背,递给他试卷。但是他的反应完全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他只是说:“69,要加油,要努力”。我以为他睡眼朦胧,其实是我懵里懵懂。没有感受到想象中他暴跳如雷的样子,让我开心了整整一天,让我自愿举起小手留校打扫卫生。傍晚回到家,放下书包写作业,一台步步高的复读机整齐的放在桌上!
最近几年,倒出人意外,我和他的关系好似更加亲密。父母熬过我的青春叛逆期,他们终于能够长舒一口气。高考前半个月,坐在副驾驶的我,被车中的蜈蚣给袭击,是那样的突如其来。妈妈打电话告诉他,他二话没说的从家里赶到了医院。说实话,惊讶和感动吧。为了照顾我,家中的事务都是父亲一个人打理,每天团团转,忙里忙外。这么突然的出现,然后在确定我并无大碍之时,他又匆匆赶回家中,一眼足够。近来一次,他送我去学校,待我上车后,他便走了。我也准备闭眼睡觉,“咚咚咚”玻璃却响了起来,递进来一袋面包,随后又是一句河东狮吼一般“我走了”。这一回,仅仅感动,并无惊讶。心中也多了分疑惑,何时父亲变得如此柔软。这怎么还是当初那个河东狮吼像老虎一样的父亲。
他总是嫌弃我和妈妈太爱买衣服,我嫌弃他常年四季穿着大外套;他总是嫌弃我和妈妈睡懒觉,我嫌弃他每天早早起床;他总是嫌弃我不事事做好准备,我嫌弃他事事操闲心。我以为我的父亲是钢铁直男,其实他更似春风十里,暖人心。年过半百之后,祝愿父亲三餐四季不必太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