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原来有两个老人,每天从早晨开始就坐在树下,后来就只有一个了,再后来就不再有老人了。在巷子里长大的小女孩那一次走出了巷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红楼梯褪了色,石头台阶的样子却一点也没变,屋顶后来碎了,掉下来不少瓦片,前面裂开一道口子,像废墟一样裸露着砖头。
人们都哪了?只有巷子还留在原地,绳子还绑在杆子上,断开的另一截不知所踪,最好还是不要回来,谁也不敢翻开那些杂乱的荒草、荆棘,谁也不敢清理那些瓦块、砖头,谁也不敢面对过往的记忆和时间的无情,只有过往留在了死去的巷子里,人们都逃走了。
走出巷子,然后是哪里?是在村子的中央?还是在城镇的角落?是挤在一块呢?还是面对一片难以理解的空旷土地?猫躺在阳光中的石头上,树枝、泥土和数不胜数的鸟鸣都躲在阴影之中,只有猫走过的柔软草地上,才有阳光。安静得可怕,没有人的喧嚣,没有因为人活着才有的一切噪声,为了喝上一口水,就必须找到干净的河流。
所以就沿着渐渐消失的小道,走到越来越神秘的河边,匍匐在近处芦苇的间隙里,在潮湿的河岸边缘,从小鱼的嘴边,夺走一捧水,浇灌在迷幻,朦胧的内心上,总有一种虚影,好像穿过巨大的土墙和石块的围城,在城门的边上,凝望着无垠的护城河。有什么人站在过不去的城上,飒爽地乘着风。
沿着平坦的,光秃秃的河岸一直走下去,看着草地变得矮小,水草从水流中长高,一直到终于见到潭水边的一棵树,唯一的一棵树,却又高,又大,又茂盛,茂盛的不可思议,一棵树就是一整片森林,一池清澈巨大的水,吹起不可思议的水雾和烟幕,只为了养一棵树,在这棵树下没有宁静和神秘,只有卑微和恐慌,宛如直面神明的凌驾和压抑。
抵达极致的生命,哪怕自给自足,也好像是对周遭一切的侵吞,绝对的生机夺走了一切,所以周围静悄悄的,死气沉沉,泥土不敢发声叹息,水不敢流动,迟滞,在沼泽中悄无声息的逃走,而沉淀后的沼泽中清澈无比,不再在燥热中涌动出分娩般的恶心,但也许最后一只飞鸟或者透明的虫,正闪动着翅膀从这里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