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挥袖,收起那些毒物,跟夜华说:“余生且不管,今日你我洞房花烛,你必须呆在新婚里,这是我魔界储界的骄傲!”
夜华从未讲过这段往事,所以白浅不识,听他们讲尘世情缘,显然是旧相识,心中早已酿了一缸的醋,此时,绿袖邀夜华洞房,白浅气得转身走了。
夜华想追白浅的,绿袖娇声一笑,挥一把绿烟,夜华他爹在一旁,给迷晕了。绿袖做个牵引之术,牵着央错,不至于让他倒下,笑容天真无邪,跟夜华说:“知道吗?一个女人若想报复她爱过的男人,最好的办法是嫁~他~爹,做~他~妈!你可以走,我抓~你~爹~洞房!”
阿离躲在父君身后,恨声骂:“怕你呀?坏女人,快交出我爷爷!”
绿袖冲阿离伸出右手大拇指,然后调个头朝下,做个鬼脸,“不交!”
乐胥娘娘一直不喜欢白浅,如今绿袖这做派,她也瞧不上,但俗话又说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能给她再生一个孙子的,就是好媳妇。乐胥娘娘让奈奈把阿离带下去,在夜华的背上推一把,恨声道:“救你爹呀!”
夜华一个趔趄,进了洞房,绿袖顺势推出央错,关了房门。
夜华往床上一躺,如果有配音,绝对是,“来吧,本君就当被鬼压了!”
绿袖进里间去换衣裳,夜华有些忐忑,不是说怕她,魔族三十万精兵,确实雄壮,他是担心,新婚第一夜,天君血溅洞房,四海八荒会当奇闻逸事讲,笑话他到死的。
绿袖总也不出来,夜华无聊,看她枕边放了一本书,一根玉簪做书签,簪着她看过的页数,原来是《武经总要》。
上面有公主的批注,兵书上说,勿击堂堂之师,绿袖在底下写,放心去追,短兵相接,彼来我往!兵书上说,穷寇莫追,绿袖在底下写,保持警觉,擂鼓去追,干他XX……
因为有趣,二十卷《武经总要》,一口气看完,放回书架,发现上面全部都是兵书和纵横之术,而不是白浅喜欢的话本子。
有些累了,捏捏眉心。天色微明,绿袖竟然一夜都没出来,夜华不觉担心,进了里间。两把红木椅子并排,绿袖蜷缩在凳子上睡着了。
女孩卸下一身浓妆,感觉很乖,有些冷吧,微微的蹙着眉宇,怀里搂着一只毒蟾蜍,想来,那是她的宠物吧!
三万年过去,夜华当然忘了这段凡尘往事。许是,她等得太久了,你既不来找我,那只能我来找你!可乐的是,她就像一个收债的,她找上门来了,却不知如何争取她的男人。
夜华想找件衣裳,给她披盖,都已经拿起一件氅衣,却是硬生生的停了手,迈步出了这新房!他不知道,身后绿袖仍然睡着,泪水却已经汹涌而下。
那些日子,凤九一直陪帝君住在狼居胥。
帝君天天跟黎山老母、禹王他们开会,有个结果就让墨渊去试验,帝君留给世人的,永远是衙门大爷审犯人的嘴脸,但凤九是有感觉的。凤九能感觉到,帝君由最初的紧张,到后来是越来越放松。
帝君心情好,便要撒娇,凤九递杯热茶给他,帝君眼睛盯着图纸,接过便饮,不禁皱了眉,控诉道:“好烫!你对我都不上心,人家辣么辛苦,你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凤九摁着性子,说:“我给你吹吹,好不好?”帝君仰面,眼巴巴的样子,“我要喝酸梅汤,放上糖桂花,冰冰凉凉的那种,要盛在青花瓷的盖碗里……”
凤九问:“凉白开喝不喝?”
帝君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喝!”
外面的侍卫们很想把饭盆拍帝君脸上去,他们是怎么被这玩艺统治几万年的?
第二天,凤九做了酸梅汤,搁上帝君喜欢的糖桂花,用极冰镇上,等着帝君回来喝。
孟姜送来生活用品,惊讶的问,“娘娘,这几天,您不是不能吃生冷之物的吗?”凤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算算日子,别人不是吐啊吐的吗?为什么她会胃口倍好,大饼卷着馒头,就着米饭,能吃三大碗?
孟姜看她摸肚子,一脸的不敢置信,高兴的跳起来了,大叫道:“娘娘!太好了!”凤九忙摆手,嚷道:“不许你知道,快忘记,忘记呀……我要东华第一个知道!”
孟姜忙点头,咧着嘴说:“放心吧,奴婢已经忘记了!”
凤九有些紧张,再嘱咐一声,“你不许说噢,我要自己跟他说!”
孟姜再点头,“自然是您自己跟他说,但您说的时候,能不能允许奴婢也在场,奴婢想看天地共主喜极而泣的样子。”
凤九点头答应,然后便是长时间的傻笑,孟姜陪着她笑,却是凤九轻推了她一下,撅着嘴嚷:“你还不快去看看,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声巨响,天地震动,凤九和孟姜忙出军帐查看,息壤消失了,夯土化为冰水,咆哮奔向狼居胥……
凤九带着姜孟升空,看到李冰父子和禹王他们以狼居胥为界,设了一道堤坝!凤九虽不懂水利,却也知道,凭着这道堤坝,挡不住天外水的。
凤九去找帝君,射藐山太冷了,她上不去,只能远远的观望,她看到墨渊扯着帝君在吼,“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会有的……”她看到连宋蹲在地上哭,不像天族王子,像一个庄稼汉。
碧霄之下,松涛阵阵,帝君清俊的脸庞,分外的苍白,他说,“墨渊,连宋,帮我强撑三天,我要安排好九儿!”
黎山老母过来了,很慈爱,很温暖,伸出双臂抱凤九,她身上有皂角的清香,很是好闻,说:“小帝后,要乖一些。”
帝君过来了,指着凤九,神情有些局促,说:“我的……还给我!”凤九便冲着他笑,说:“酸梅汤做好了!”
帝君随她回去喝酸梅汤,凤九问他,“好不好喝?”
帝君跟她笑,问她,“有没有你特别想去的地方?”
凤九认真的想了一下,说:“想回一趟青丘!”
帝君点头,又问,“那第二特别想去的地方呢?”
凤九说:“太晨宫!”
帝君几口喝完酸梅汤,带着凤九回太晨宫了。
那天下午,他们都特别平静,帝君甚至有些安心,如果在她心里,青丘比太晨宫重要,那么……也许,送她回去,便没那么撕心裂肺。
他是心里的事太多了,一时之间没参透,凤九想回青丘,不是青丘比太晨宫重要,而是,她要告别。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中,只剩三天了,要做些什么,这个命题绿袖想了无数次,帝君却没想过。
无数的设想在他脑海中萦绕,他想了一路,仍然不知道,要如何安置凤九。他回到太晨宫,一头钻进仓库,仙天罡罩,昊天塔之类的,一件件找出来,统统交给司命,温言交代用途,使用方法。
司命也似连宋一般,蹲下来痛哭,气得帝君踹了他一脚,冲着他吼,“打起精神来,替本帝君看好帝后!我没时间了!”
凤九去找成玉了,帝君不禁为之气结,这个时候,她的反应,不是应该一头扎进他怀中,哭得天昏地暗的吗?
让小仙娥把凤九叫回来,凤九却是拖拖拉拉,半日方回,帝君有些不满,却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争吵上,只说,“九儿,我想回一趟碧海苍灵,你陪我吧!”
凤九竟然说,“没时间去碧海苍灵了!”
帝君恼了,嚷道:“没时间去碧海苍灵了,有时间去找成玉是吗?那是我出生的地方呀!”
成玉领着采颉坊的绣女、工匠来了,凤九指挥仙娥们把布料,珠玉搬出来,然后抬头,认真的问帝君,“你说什么?”这货竟然没听他说话。
帝君抚额,郁闷的问,“你要做衣裳吗?”
凤九搂着他的腰撒娇,“我知道回碧海苍灵比做衣裳重要,但是,人家想穿新衣裳嘛!夫君,你最疼我!”一个念头闪进帝君的脑海,“咯噔”一下,颤声问,“什么衣裳?”
成玉在旁边拭泪,“山河社稷袄,乾坤地理裙!”那是寿衣!
帝君一下子瘫坐在锦榻上,好久,他说:“九儿,那个地方,我不能带你去……”
门外一阵喧嚣,白奕来了,帝君迎出去,白奕已经气得讲不话来了,唯有一个巴掌扇过来,帝君微微闪了一下,再一次对小岳父跪下了。
凤九出来拦着爹爹,白奕一把推开她,手中佩剑惦两下,不顺手,“苍啷”一声扔了。脱下鞋子,像个凡尘中的老父亲,对着帝君的脊梁,狠抽过去,恨声骂道:“你混帐,把我女儿抢去,要照顾好呀!怎么可以中途撒手不管,你怎么可以?你要我女儿怎么办?我打死你!”
一直有另外一个办法,凤九是隐约的知道有,白奕是白芷默许夜华纳妃的时候,才知道,远古上神都知道的一个秘密。
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帝君散去三魂六魄,镇守射藐山,便能春风化雨,用仙身代替那颗球体,就能给天外水升温。只是那样,他再也见不到凤九了。
凤九扑在帝君身上,不许父亲打帝君,哀求道:“爹,不是不管,是我们一起走,他守四海,我守着他……”白奕大骂,“你说什么傻话?你爷爷奶奶在堂,爹娘辛苦将你养大……”
帝君心里清楚,一起走之类的话,他是一定不会准的,刚才光顾着想怎么安置她了,心中的痛,这一刻才清晰起来,凤九离开的时候,那种痛,他又不是没尝过。他走了,徒留她在这个四海,凭着思念和悲伤,她要怎么生存下去?
帝君把凤九推给白奕,再次到射藐山,黎山老母那边,所有人熬红了眼睛,在想办法,只是……
当年水沼边读书,帝君放学回宿舍,每天都要穿越一个无垠的荒原。下雨、下雪的时候,别人有雨具,他是没有的。
帝君记得,那是一个下雪天,寒雨夹着雪子,冷得浸骨。帝君冒着雨雪回到宿舍,淋得浑身上下,没有一根纱是干的。
糙汉子也不介意,用毛巾随便擦两下。他急着去找墨渊讨论,如何有效的集结兵马制度,刚迈出宿舍门槛,耳朵被人揪住了。
那个时候,黎山老母还不是老母,她叫黎山姑姑,同学们背后称她为“~老~处~女~”!
黎山老母是专门跟帝君“作对”的,她强迫帝君回屋换衣裳,帝君不是怕她,而是被她盯上,没完没了的,所以只能认怂,换了干净衣裳。
等他出来,黎山老母在房中化出一桶热水,强行把他摁在凳子上,剥下他的鞋子泡脚,叉着腰,唠唠叨叨会感冒之类的话,像个悍妇!
帝君成亲后,还带凤九去温泉泡脚,他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冻了一整天,有一桶热水泡泡脚,是这么的温暖。
学堂里,同学们说起他们的妈妈,总是离不开烦人,絮叨这些词。那个时候,帝君脑海中出现的,总是黎山老母的形象。因为她真的很烦人,絮叨起来,帝君想把她肠子拉出来,绕脖子三圈。
黎山老母看帝君进来,再没有絮叨,许是,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吧?
帝君回射藐山,一线希望,黎山老母能修复这个球体,只是这个希望,不是渺茫,如今看来,根本不存在。
帝君只能退出去,黎山老母拉他到一棵松柏下坐下,柔声说:“别像一个没头苍蝇似的,天地共主呢,瞧你那点出息!咱静下心来,好好想,会不会有别的办法!”
帝君想了,好久,他说:“姑姑,曾经叫我为四海去死,我不会考虑半分毫,可是……姑姑,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九儿那么黏人,她又娇气,修为也不高,没有一件不让人担心的。她要怎么办?我不能轻言生死了!我要看着九儿!我可不可以不要死掉?我不想死掉,九儿怎么办?”
那一日,帝君跪倒在黎山老母脚边,泪水终于难以抑制,哭嚷着,“姑姑,我不管了!我死了,谁帮我看着九儿……”
黎山老母明白,他只是诉苦,该担的责任,他仍然会去承担,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像哄一个孩子,温言道:“别在媳妇面前哭,她会更心疼的!”
陡然传来一声巨响,帝君忙起身,却原来是堤坝决口,帝君忙施法拦截,看到天外水冲向三界,冲走了好几位水军将士,百姓在云下战栗,像受惊的羊群……帝君甚至看到了,被他逼着跟凤九订亲,却叫不出名字的那位才俊。
有些事情,嘴长在自己身上,劝别人容易,既然享受着天下苍生给的尊荣、尊贵,就要为天下苍生的福祉牺牲,可是事到临头,统统无力!不是说,英雄便会无所畏惧,英难也是人,也会害怕,也有软胁,却迎着畏惧,坚持不退一步,所以,人们才称他们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