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怎么感觉,他不过大婚三日,世间已过千年,强忍着怒火问夜华,“你为什么不出席国宴?本帝君叫你隆重接待,你对‘隆重’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事说到底,天族有错在先,绿袖下手也是不留情面,但别计较了。四海有传闻,魔族公主脾气大,面硬手狠,杀人如麻,崖山一战,赤地千里。帝君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这些传闻都是真的。
帝君派墨渊下花都解释,魔族有三十万精兵,不到万不得已,帝君不想开战,四海的安稳是一切之上的原则。
另外,那些喜欢磕瓜子,看戏本子的,磕瓜子,看戏本子去,没事少掺和国事!
从灵霄殿出来,帝君去看了老天君,其实凤九也想去吊唁的,帝君却不许,凤九只好作罢,命人收拾出一座宫殿。方柔天妃是子阑亲姨娘,凤九想着,胭脂大着肚子来吊唁,住馆驿不方便,不如住太晨宫。
这些日子,她是真的累了,回寝殿,挨着枕头就睡,一觉醒来,夜昏昏的,窗外星辉闪耀,燕子在梁下呢喃,帝君在一旁看书,很安静。见她醒来,放下书,笑侃道:“本帝君竟不知,自己娶了头猪回来!”
凤九有些恍惚,起身靠着帝君,嘟囔道,“我是猪,你是什么?”帝君想想,得意的说:“帅猪!”凤九做个鬼脸,问:“帅猪是什么?”帝君亲昵的揪她鼻子,说:“还是猪!”
也没多好笑,一个老祖宗,一个小祖宗,笑得“咯咯”的,寝殿外仙娥们捧着晚饭、洗漱之物进来。
凤九洗个脸,想起胭脂了,问帝君:“他们来了吗?”
小仙娥孟姜回禀,“翼界女君来过,娘娘一直睡着,她坐一会儿就走了!奴婢们请她们来太晨宫住,女君说,不想打扰娘娘新婚蜜月。”
凤九惭愧,说孟姜,“你怎么不叫醒我呢?”孟姜是真的不明白,“有什么事,会比娘娘睡觉还重要?”帝君同意,“对呀!些许小事,叫醒你干嘛?”
凤九赏他一个白眼,看钟漏,已经是后半夜了,只好作罢,坐下来跟帝君一起吃他们的晚饭!
因为睡得晚,起得也就不早,帝君又跟她闹,哄着家里的“东三岁”吃了早饭,确实不早了。
凤九去馆驿找胭脂,驿臣说,他们去吊唁了!
帝君不让凤九去灵堂,本就有嫌隙在,而且他们新婚,帝君不愿沾染晦气,但凤九考虑了一下,还是去了。
丧礼是乐胥娘娘主持,看到凤九前来,领众仙相迎,跪拜,凤九上了香,老天君也挺客气的。凤九只说,她是来找胭脂的,大家随意就好,不用管她。
她们在偏厅说了一会儿话,因为有那些龌龊,凤九大婚,胭脂也没来,如今见面,都挺高兴的,胭脂言语爽利的骂凤九,“我昨天就去太晨宫了,他们说你在睡觉。我难得来一趟……气得我,真想闯进来,掀了你的被窝!”
凤九闹着跟她道歉,“我错了!跟你道歉还不行?结婚很累的嘛!女君体谅则个?”胭脂捏着她的脸,调侃道,“体谅!当然体谅,听说,新婚第二天都没起床……”
凤九抚额,她都快要冤死了,凤九本来就喜欢赖床,他们又没有长辈,自是不需要早起,敬茶,洗手做羹汤什么的。帝君陪着她,凤九就一直睡到午后,然后,大家见她,每人个都是“为国为民,您操劳过重了,要保重身体”之类的表情。
凤九让胭脂他们住太晨宫去,胭脂婉拒,“你已经够‘辛苦’了!”凤九轻赏了她一下,坚持要她去,因为她看胭脂脸色很不好,想来是怀孕辛苦吧!
胭脂便说,“那我问一下婆婆!”
凤九在偏厅等候,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嚷,最后竟嘶吼了,“还帝后嘞!有大中午来上香的吗?一点礼数都不懂,昨儿干嘛去了?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若还是这家的媳妇,就断了这朋友……”
当日,帝君煮海,下令渤海九族全灭,至于渤海九族都有谁,桌上不是有礼单吗?照着上面的名字砍,一准错不了!
这可苦了子阑神君了,只能拽过母亲和胭脂,执刀往外冲。
墨神战神十六弟子又如何?翼界女君又怎样?帝君丧妻之痛,早已没有了理智,不毁天灭地,算他积德了。还妄想他对你们法外开恩吗?
搏命之时,渤海长公主死活不愿离开,哭着闹着,非逼着儿子儿媳,救她的族人,其实按情理来讲,这也无可厚非,只是……你当他们是奥特曼吗?
胭脂让她推搡了一下,肚子撞在桌角上,痛得站不起来。子阑头一回当父亲,他不知道,情况会有多严重,母亲不肯走呀,他原想着,先把妻子送出去,再回来接母亲。
混乱之中,渤海长公主惊愕的看到,儿子抱着儿媳,弃她而去。如果后来,子阑能够返回,乱兵中接上母亲,这事还能解释,问题是,子阑出龙宫的时候,遇到白浅了,他便拜托白浅把母亲带出来。
不过是事急从权,子阑却是四海跳个遍,也洗不清了,他就是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
自那以后,胭脂哭是错,笑是错,凤九大婚,胭脂送个礼,她能抡圆了,大耳光抽过去,非逼着子阑出妻,子阑不肯出妻,她闹出家!
至于儿媳怀孕了,在她看来,天族、翼族不能通婚,胭脂肚子里,就是个死胎,所以,为什么要生下来?
子阑初掌翼界,翼族可不似青丘温驯,胭脂的身体又不好,他们的小侄女看这个坏婆婆一直欺负姑姑,又是在叛逆期的孩子,冲突不断……渐渐的,爱情败于现实的龌龊,新婚的恩爱在退却,只剩下精疲力竭,只剩下曾经的美好在支撑着婚姻……
凤九听到胭脂在劝婆婆,“妈,您别嚷了,帝后也是好心!”渤海长公主登时大骂,“好心?好心怎么昨天不来接你?死者为大,有什么冤仇,要大中午的来上香?凡事总得讲道理……”
凤九身边的小仙娥一齐捋袖子,“叫我们太晨宫讲道理?不好意思,你是来搞笑的吗?”却是凤九呵止了她们……
凤九以为,帝君煮海,确实残暴了一些,请注意是“一些”,划重点!鱼虾蟹终归是无辜的嘛,但对渤海一家,她少有愧疚之心,因为不欠他们的,凤九死过一回了,她的命是帝君跟老天爷挣回来的。
凤九出偏厅,拉着胭脂的手,说:“怪我没考虑周全,只想着我们姐妹之情,完全不顾你婆婆的感受……不去就不去吧,来日方长!”
凤九不宽容,一个无权无势的边远公主,堂堂东华帝后,未必放在眼里,她只是明白,胭脂等子阑,也等了两千多年……
胭脂送凤九出灵堂,安抚着她的背,跟她道歉,“我当然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婆婆终有嫌隙,还望你体谅!”
凤九抱抱她,说:“我们姐妹,不需要说这个!”
许是太累了,许是怀孕期间情绪不稳,又或者,心寒之时,凤九的怀抱,太过温暖,胭脂的竟然红了眼眶,笑呵呵的说:“有姐妹就是好!”眼角瞥见,帝君来接了,一袭紫衣,候在牌楼底下,阳光洒在脸上,有好看的俊颜。
胭脂跟他远远的行个君臣之礼,揶揄凤九,“他是不是怕我们卖了他的帝后换酒喝?”
凤九随帝君回家,去库房找了好些补品出来,高高的堆在桌上,发着长长的呆。胭脂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凤九担心她的身体。可是,看她的婚姻好像快要窒息的样子,凤九又怕把东西送去,反而惹得她们婆媳吵架!
帝君便教她,“我们成亲,胭脂不是送过贺礼吗?你当然要回一份礼给她,你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礼数!”
凤九这才眉开眼笑起来,写了礼单,让孟姜送去!
第二天,黎山老母请帝君赴宴,请帖在他们大婚前就送来了。
这是天地初分之时,诞生的第一只母鸡,当年水沼边读书,黎山老母教大家制作兵刃机巧,如今她想见见小帝后,帝君也不好驳她面子。
黎山老母住在蓬莱海岛,夫妻携手降下云端,发现岛上好生热闹,黎山老母请了福禄寿三星,文殊普贤,赵五娘娘等做陪。
众人行礼,黎山老母拉着凤九,笑眯眯的看,很是慈祥。凤九送她一套帝君亲手制的瓷器,黎山老母接过,摸着锦盒,高兴的说:“还送我这么好的东西?小帝后真是可爱,偏生嫁给我们帝君这个阎王,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品。”
众人咧六颗牙假笑,“您说就好,我们不敢!”
黎山老母拿出一种红果给凤九吃,也就拇指那么大小,无壳有核,味道酸甜,凤九很是喜欢,帝君却提醒,“少吃点,牙会酸倒!”
黎山老母瞪帝君一眼,“酸倒就酸倒,多大点事?要你这蝎蝎螫螫的!”帝君皱皱眉头,竟破天荒的没发脾气。
黎山老母越发纵容凤九,干脆带着众人到果园就坐。帝君心情好,连带着海岛气候也怡人,海风吹动果树,树叶沙沙响,有蜂鸟在其间飞舞,很是清爽!
帝君跟几位菩萨聊佛法,凤九在树下吃红果。帝君的目光总是不离他的妻,就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牵着他的眼睛。
晚饭的时候,凤九的牙果然被红果酸倒,软得连豆腐都咬不动了!帝君就糗她,“叫你别吃那么多了,活该!”
凤九捧着双腮,脸皱成一团,声明:“这个红果,真的很好吃!”帝君便把鱼肉和饭拌在一起,捣碎了喂她,教训道:“不许不吃饭!”
黎山老母跟赵五娘娘说,“瞧他那样!老身还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跟他的苍何过了。”
夫妻俩在海岛,玩到天黑,兴尽才归家,黎山老母还送了凤九一篮子红果,叫凤九明年梅雨时节再去。
回到太晨宫,却见子阑匆匆而来,问凤九,”帝后,有看到胭脂吗?“凤九问门口守卫,“翼君来过?”守卫们说:“回禀帝后,傍晚的时候,翼君来过,小的们说娘娘不在,她便走了!”
凤九瞬间炸毛,冲着子阑吼,“傍晚出走,你现在才来找?胭脂怀着孩子呢!”
子阑现在满心凄惶,自是无心解释,他已经把翼界、青丘、成玉元君的住所,他甚至连元极宫都去找过了。跟帝君作个揖,转身即走,却见帝君施个搜地术,说:“子阑,胭脂在诛仙台!”
竟然是诛仙台!
子阑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们夫妻,成婚尚未过半载,少有缠绵缱绻,有的是风刀霜剑严相逼,有的是祸起萧墙,纷争不断。
子阑在强撑,他总以为,趟过这一地鸡毛,终会迎来良辰美景,却不料,他的新娘子,上了诛仙台!
一轮圆月,高挂夜空,夜色通明,一路寒水芙蕖,花香阵阵。诛仙台,那个仙神谈之色变的地方,胭脂木然的站着,目光呆滞的看着那翻涌的戾气。
白裳碧裙,斜插芳华梅花钗,发丝被汗水湿透,看着有些凌乱。她是那样的虚弱,脸色像雪一样苍白,夜风拂过衣珏,飘飘荡荡,似若幽魂。
子阑心疼的叫一声,“胭脂!”
胭脂茫然的回头,却是步步后退,吓得凤九大叫,子阑忙冲过去,却是帝君施个术法,一把把胭脂拽了回来。
帝君把胭脂交还给子阑,胭脂木然的推开他,目光带着恨意,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滚开!”
凤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只能抱抱她,安慰道:“傻瓜,散心也不能散到这里来了呀!这是赏月的地方吗?”
胭脂泪眼欲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对凤九说:“我去找你,他们说你出门了,成玉也不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父兄都死了,没人为我做主,我应该怎么办?”
凤九冷声道:“没人做主,咱们就自己做主,有什么事情,是打断一腿不能解决的?实在不行,咱打断两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