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逗逗静下心来,仔细琢磨黄旭靖的病情。
“爷爷的身体一向很棒,就像翠竹林的竹子,冰天雪地时也是枝叶青青,现在却病成了一根枯藤,简直老了十岁,根本就不像得了小小的风寒。再说了,如果真是风寒,凭他的医术,治好这种病不费吹灰之力,又何必要爹留下照顾他呢?他可是一向最喜欢清净。难道他们对我有所隐瞒?有点儿像!可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又隐瞒了什么呢?”
他带着满脑子的疑惑,下山的速度很快,傍晚时候就回到了家。
这时窦云正在屋里猫爪挠心一样走来走去,一见他进来,劈头盖脸地问:“黄瀚!你又跑到哪儿疯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不是让你待在家里!”
逗逗都不敢看怒不可遏的窦云,低着头小声说:“我去爷爷家了,他病得很厉害,爹在那儿照顾爷爷,他还让我告诉你,他过几天再回来。”
“啊?看来你爷爷这次病得不轻,我明天得过去看看他。”
她见逗逗破天荒地主动认错,气瞬间消了一大截,也就不再责怪他,“铜铃没买到,蝈蝈大叔郭庆祥又没来。我还在集市上特意打听他,可惜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唉,这个世界变乱了,以后可得事事都要小心。”她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好吧,那就以后再买。”逗逗随口答了一句,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小屋,躺到床上继续琢磨黄旭靖的病,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千思没有头绪时,漆黑的夜空劈下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半边天空,一个熟得掉渣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中——紫红色的脸庞,大大的脑壳子,肉肉的大狮子鼻,胖乎乎的小手,说起话来经常口无遮拦,还特别爱和自己较劲儿。
“对啦,去找他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逗逗一骨碌爬起来,下床就往外跑。
“逗逗,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窦云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他的脚步声,高声问道。
“我去阿天家,一会儿就回来!”逗逗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出家门。
阿天是秦伯然的孙子,比逗逗小一岁,他们两个人整天在一起疯玩儿,虽然一见面就斗嘴,其实恨不得合穿一条裤子。
他们两家相距不远,逗逗一盏茶的功夫就跑到了阿天家。只见一座紫檀木楼坐落在小山坡上,院子四周长满了紫荆花树,繁花似锦的季节,黑色的檀楼在紫红色花海中若隐若现。
“阿天,你在家干嘛呢?”逗逗扒着紫荆条篱笆,朝楼上大声喊。
阿天和他爷爷秦伯然住在二楼,只见一个大大的脑袋从窗子里伸出来,惊诧地问:“这么晚了,你来做啥?”
“有事儿找你呗,”逗逗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快下来,我有急事儿找你!”
“急事儿?那你等一下,我这就下来。”大脑壳缩了回去。
随着一阵噔噔噔的楼梯响声,一个蓝衣少年从楼上跑下来,径直来到逗逗面前,“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明天去双龙戏珠荡秋千。你这么晚了又跑过来,莫非有什么好吃的送我,怕明天放坏了。”
“吃你个大头鬼,我们去那边说话。”逗逗指指山下说道。两个人下了小山坡,找了块儿比较平整的石头坐下。
“有啥大事儿啊?快说,我还没吃饭呢!”阿天催促道,他生怕自己回去晚了,好菜都被别人吃掉。
“你怎么就知道吃!”逗逗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其他人,才低声对阿天说,“好吃的没有,问题倒是有一个,想请教你。”
“请教我?嘿嘿,啥事儿啊?”阿天两眼放光,眉开眼笑地问。
逗逗平时对他冷嘲热讽,今天却这么谦恭,让他有点儿受宠若惊。
逗逗看着兴高采烈的阿天,心里暗道这个家伙真是没有涵养,给个竿儿就往上爬,但他今天确实有求于人,只好把自己那高傲的头颅往下压了压,咬咬嘴唇说,“我今天去幽篁里看我爷爷,他病得很重,说是得了风寒。但我总觉得不对头,凭我爷爷的手段,小小风寒不可能把他害得骨瘦如材,简直老了十多岁!”
“啊?你竟然还不清楚你爷爷的病?他算是白疼你了!”阿天有些鄙视逗逗,板起面孔说道。
“你不能这么说!我问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如果清楚怎么回事儿,还用来问你啊?”逗逗慌忙抢着说。
“好吧。这好像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是偶尔听到的,你爷爷得了不治之症,”阿天刚说到这里,话被逗逗打断。
“你胡说八道!你爷爷才得不治之症呢!”逗逗眼睛瞪得溜圆,简直想要和阿天打上一架。
这时阿天也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不要急,是我说错了,不是不治之症,是不知道病因的病。”
“不知道病因的病?你怎么知道的?”逗逗原谅了阿天的冒失,斜着脑袋问。
“这个是昨天晚上你爹来找我爷爷时说的,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还醒着呢。”阿天有些得意地说,“你爹还问我爷爷应该怎么办,我爷爷说先用些药,看看疗效,实在不行的话,过几天去笔架山找宋神医。”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连我爷爷自己也找不出病因来?”逗逗还是不太相信阿天的话,觉得凭黄旭靖那么高超的医术,怎么会吃不准自己的病。
“我骗你干嘛,你不信就算了,我还要回家吃饭。”阿天起身要走。
逗逗一把拉住他,“哎,你不要走啊,我信,我信你!还不行吗?”
“好吧,我不走。”阿天也就是拉个架势,他顺坡下驴重新坐下,低着头用手拨弄脚边的小草,不再说话。
逗逗抬头望望西边的天空,橘红色的夕阳紧贴着黑乎乎的树丛,高低不等的树冠使它看起来像被谁咬过几口,也不知道好吃与否。
“连我爷爷他自己也搞不懂病因,那这病得多厉害啊。”一想到黄旭靖那憔悴不堪的面容,逗逗心头就一阵酸痛,“他已经病入膏肓,为什么还要再等几天?应该马上去找宋神医!”他抑制不住自己内心如野火般肆虐的焦灼,几乎大声喊起来。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们小孩子,哪里会知道?”阿天被逗逗吓了一大跳,说话吞吞吐吐。
“那可是我爷爷啊,如果你爷爷有了怪病,你会不着急吗?”逗逗觉得阿天缺乏同情心,咄咄逼人道。
“那当然着急了!如果我爷爷得病了,那我肯定比你还要着急,我会提心吊胆,吃不下去饭!”阿天对逗逗深表同情,想安慰一下他,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又一阵沉默。
残阳已经落到山的另一边去了,天空渐渐由深蓝色变为黑色,一弯如钩新月从西南方升起,旁边稀稀疏疏点缀着几颗小星。不远处小山坡上,阿天家亮起昏黄的灯光,夜幕笼罩下的小楼像一个呲牙咧嘴、面目狰狞的大头怪。
天,真的黑下来了。